蜀地抗战往事:都江堰曾诞生中国空军幼年学校

13.07.2014  11:27

1947年空幼五期和风-蒲风篮球队全体合影

空幼学员感谢蒲阳人民养育之恩,捐资修建的蒲阳幼鹰小学

 

  1946年4月10日,李济深偕夫人周月卿、二子李沛金(后排中)去成都灌县视察空军幼年学校时摄。

  原标题:都江堰蒲阳:这里曾诞生中国空军幼年学校

  成立于1940年12月,蒋介石任校长,白祟禧、李济深曾将儿子送来接受训练

  编者按

  7月7日是“七七事变”77周年纪念日,当天上午,党和国家领导人来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同首都各界代表一起,隆重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77周年。

  77 年前,日本侵略者大举侵入我国,开始了惨绝人寰的烧杀抢掠,中国人民奋起反击,经过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终于打退了日本侵略者。这段历史,有屈辱和辛酸,也有自豪和骄傲。四川作为抗战大后方,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兵源和物资供应基地。据统计,抗战时期,四川每年向前方输送的青壮军人,人数令人震撼,一共有350万川军出川抗战,占全国同期实征 1405 万余人的五分之—还强;而四川军民在同日伪军浴血拼搏的艰难抗战中,牺牲之惨烈,也居全国之首。

  本周起,华西都市报《宽窄巷》推出“蜀地抗战往事”系列报道,旨在让人们勿忘国耻,以史为鉴;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视和平、警示未来。

  77年前的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在炮声轰隆的日子里,以四川为主的西南大后方,为旷日持久的抗日战争提供了人力、财力、物力,支撑着整个民族抗战。

  今年,都江堰籍著名作家王国平所著《南怀谨的最后100天》一书出版,千余字描写南怀谨四川情缘时,意外揭开了坐标为四川、都江堰、蒲阳场,当年为抗日战争培养飞行员人才历史的冰山一角,也让这段鲜为人知、差点湮没的历史浮出水面。

  【备战】

  飞行员难以为继 在蒲阳建空军幼年学校

  “接好了!”围墙内,一个操着蒲阳口音的外地青年牛达贞,抛出些许白生生的馒头。围墙外,他铺开长衫尾摆稳稳地接住,道一声谢后赶紧回家与家人饱餐一顿。

  这一幕,尽管事隔70多年,84岁的谢福全脑海里却总会一遍遍地回放。

  时光,倒流到了77年前。在都江堰市(原名灌县)东北10公里的地方,蒲阳河畔,有一片林木繁茂、花草遍野的台地。这里就是蒲阳,古称蒲村,是都江堰市河东重镇,自古以来经济繁荣、商贾云集。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不久,这里的宁静也被打破。

  旷日持久的抗战,让中国空军力量消耗空前,甚至面临飞行员后继乏人的窘况。

  “自淞沪会战,至武汉会战,空军虽建立许多功绩,惟损伤太大,至1940年仅剩飞机65架。”白崇禧在回忆录上说出这个单薄的数字,留下一声叹息。更直击要害的是,当时日本方面的统计:中日双方战机数量之比高达1∶53。毫无疑问,日本完全控制了中国的制空权。雪上加霜的是,与战斗机数量的劣势相比,中国飞行员数量与质量已难以为继,根本谈不上制空权。

  由于前苏联派驻中国的空军总顾问帕尔霍明科向中国航空委员会的建议,1939年,中国航空委员会决定成立少年航校,并命名为“空军幼年学校”。

  学校选址,就在蒲阳场,就在谢福全的家门口。

  为何选址这里?成都市文化局干部、系统研究过这段历史的冯晓枫在撰写《蒲阳,这里曾经雏鹰展翅》前,曾访问过多位空幼学员,他们告诉他:此地靠近龙门山区,地形多变,可较大程度隐蔽自身和增加敌机侦查难度,可尽量避免日机的轰炸;二是穷乡僻壤可与世隔绝,避免干扰。

  【配置】

  蒋介石任校长教育长曾留学西点军校

  谢福全老人还记得,1940年,空幼筹备处与当地士绅唐大爷商妥,租赁了其在蒲阳场的唐家的四座大院,并征用了附近的一所寺观“大明寺”等处的现成房屋及周围的部分土地,略加以修葺加固。后来就地陆续新建了礼堂、医务所等,暂时权作校舍。当年12月26日,空军幼年学校在蒲阳举行第一期开学典礼。

  他记得,学校门口有人持枪站岗,即使是村民,也只有与学校的人混熟了才偶尔有机会进入。谢福全曾多次瞄过,他家院子对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坝子,见过一个气派的大礼堂,里面可以坐几百上千人。

  很快,他见识了一位身着戎装,满脸严肃,总爱骑一辆摩托车,来去如一阵风似地的跛子。后来才知,这个跛子就是教育长汪强。

  汪强,曾赴美国勤工俭学,毕业于史维尔州立大学文科,又就读美国西点军校,回国后又在陆军军官学校担任体育总教官。

  空军幼年学校由汪强任教育长,校长直接由蒋介石兼任。

  学校建好了,陆续来了一批操各地口音、10余岁的孩子。孩子们在这里接受严格的训练,毕业后,优秀者可升入杭州笕桥航空军官学校。身体不合格者,可选送国内大学深造,毕业后充作空军地勤人员。

  【残酷】

  学员百里挑一录取率仅百分之一

  据冯晓枫的调查和研究显示:早在空幼筹备处还在选教育长以及选校址期间,航空委员会就已在成都、重庆、汉中、贵阳、桂林、昆明、芷江、衡阳等8个城市及海外各总领事馆设立招生站。招收的学生除应届小学毕业生外,也有初中一、二年级学生,年龄严格控制在12-15岁之间。

  国家危难之秋,空军幼年学校招生的消息传出后,很多家长或青年热血沸腾,纷纷报名。

  白祟禧将军的儿子白先道,社会名流李济深的两个儿子李沛钰、李沛琼,都被送进了空幼接受严格训练。

  周志兴,空幼五期学员,他二哥周志开是空军,当年驻防重庆白市驿机场。1943年,周志开开单机出发,遇到敌机来袭,他立即跳上另一架飞机。这时敌机已经飞到头顶上,炸弹投掷到跑道区。周志开紧急升空搏斗,20分钟内击落敌机3架。同年12月14日,周飞单机前往鄂西一带侦查敌情,返航时座机失事殉职。周志开母亲二话没说,将13岁的周志兴送到空军幼年学校。

  由于很多学子的家乡处在日寇烧杀抢掠的敌占区,多数同学连寒暑假都不能离开校园,朝夕相处,结下了深深的兄弟情谊,谓之“蒲阳情”。这也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空军的官方语言为“灌县话”奠定了基础。

  第一期招生时,航委会在8个地区只录取了289名学员,比原订300人招生计划还少了11名,最后即使加上备取生,一共也只有298人。据校方统计,当期招生,国内外报考者实际共计2万余名,录取率仅百分之一。

  【氛围】

  学员文武双全师生之间常开玩笑

  “学员可谓文武双全,要求非常高。”冯晓枫说,上战场的飞行员,不仅要头脑聪明,思维敏捷,还要求身体素质好。

  冯晓枫采访过的一位学员楼世正回忆,入门的部分考题相当于现在的大学自主招生,相当活泛,但又绝对能考出学生是否机智。

  当时,学员的待遇非常好,按空勤最低标准(丙种),地勤最高标准衡量,简单地说就是每天的伙食费是市面上一斤半肉或一斤半米的价钱标准配备。

  在学员中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冯玉祥将军前来视察学校,见大家练得认真,正步也走得漂亮,便放出豪言“今天,大家表现好,每人奖励一斤肉!”不过,台下应者寥寥,待遇优厚的学员对此没有兴趣。

  在这片天空下,好战的学员与教官的斗智斗勇,从未停歇过。

  早餐,每个学员会得到一生一熟两个鸡蛋。“开始打蛋!”教官一声令下,台下数百学子用金属勺子同时敲打着手中的生鸡蛋,再传出一片“嘻嘻唬唬”的吮吸声。

  一些拿到质量不好鸡蛋的学员会故意捉弄教官,高叫“教官,教官坏蛋!”教官不动声色,回应道“坏蛋,坏蛋拿去换!

  学员与教官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开着玩笑,又这样在相互贬损中获得胜利者的乐趣。

  【学习】

  除专业课还要学习音乐和英语

  “学生们着一身军装,很帅气!校园很整洁,井然有序!”这是都江堰市原美协主席、著名画家张学忠对空军幼年学校的印象。

  在张学忠的印象中,学校非常整洁,两层小楼木质结构,粉白的墙壁,清一色的茅屋顶。对于小孩子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沿着曲曲折折的楼梯上楼,可见沿途拐角处堆放着炸弹空壳的摆设,他感受到了战争就在身边。

  张学忠记忆中,那里的学员们,除了必修的专业课外,还要学习音乐、美术、书法和英语。学员们还有一门必修课——用材质超轻的泡桐树制作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轻轻一掷,飞机可以飞上好一段距离。这,也自然成了他儿童时期最洋盘的玩具。

  经冯晓枫考证,空军幼年学校初中阶段接受童子军训练。学生们剃光头,着童子军服。除学习普通初中课程内容外,还要学习野营、徒步行军、识别地形地貌、旗语通讯、星象观察、基本的木工、金工技术等内容。学员们在劳作课中,曾制作出许多精确的机种模型。

  学到三年高中课程时,寒暑假一般只有两个星期,一年中除春节、元旦、国庆外,没有其它假期。学生改穿军服,接受滑翔和航空知识训练,还有空军飞行军官讲授飞行原理、气象学、空战史等课目。体育训练,分别由几位老师负责球类、田径、单双杠、武术、垫上运动等。

  从高中开始,学生们按“步兵操典”接受军事训练。

  【意义】

  培养两千学员不容遗忘的历史

  1949年2月1日,空军幼校从成都搬到台湾东港,和空军入伍生总队合成空军预备学校,开始六期的学生乃是延续大陆所招的学生,前行政院长唐飞就是空军幼校第六期的学生。

  从1939年到1945年的6年期间,空军幼年学校共招收了六期2000余学员,学员遍布祖国各地和海外,由于战乱等原因,现存校友千余人,分居在大陆、台湾、香港、美国、澳大利亚、巴西、泰国等地。有的成为飞虎队等名牌空军飞行员、民航飞行员和空军将领,有的当了著名科学家、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还有的是艺术家和企业家。

  1949年,四川面临解放,空军幼年学校也于这年夏季迁往台湾屏东东港大鹏湾。

  2010年9月16日,空军幼年学校70周年校庆在成都西门一家酒店隆重举行,两百余人从全球各地奔赴成都共叙蒲阳情。由于很多人都移居海外,不少老人见面拥抱,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空军幼年学校,这段历史在抗战史上鲜为人知,不容遗忘。”冯晓枫说,他期待在抗战胜利70周年这个时间节点,让更多人知晓这段历史。

  冯晓枫 华西都市报记者 席秦岭(图由冯晓枫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