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成都百人“洋爸爸”微信群：外籍父亲线上、线下的生活
白安德在成都和女儿的合照
新华社成都3月2日电(记者王迪)一个普通的周末之夜,英国人Nigel在位于成都南郊的自家阳台上办起了BBQ(烧烤)。在一栋32层高的住宅楼楼顶,他熟练地把带骨牛排剪成小块,放在烤架上。在他背后,来自爱尔兰、美国、新西兰的朋友举起德国进口的罐装啤酒,开怀畅饮。
Nigel和他的朋友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他们都是“Chengdu Dads”, 即“成都爸爸”微信群的成员。这是一个由98个“洋爸爸”组成的微信群:所有成员都是娶了中国姑娘、并且生儿育女的老外。
白安德和朋友在成都
外籍父亲的互助群
这群“洋爸爸”来自五湖四海:,包括美国,澳大利亚,南非,德国,阿联酋等几十个国家。同时,他们的工作千差万别:有厨师,有银行经理,有老师,有设计师,有音乐家。
98人能走到一起,主要是为了分享家庭生活的经验和经历,群主Kam说。
“一年半前我建了这个群。那时候,我儿子100天了,老婆决定用中国方式照看他。我希望能直接帮到我儿子,但在网上很难段时间找到如何在中国育儿的英文信息。跟同龄的中国父亲沟通也很困难,因为我中文不太好。于是我想到建微信群。”来自英国利兹、身为建筑设计师的Kam说。“一开始加了10个互相人士的朋友,后来人带人就发展到了98个。”
互帮互助是这个群的宗旨。年轻的“洋爸爸”经常抛出家庭生活相关的问题,比如,到哪里给孩子看病,如何帮老婆、孩子申请来华签证,孩子国籍选择中国还是选择外国,哪里的商场搞促销,哪个游乐场最适合孩子去、怎么用支付宝。谁家搬家有不用的二手物品,就直接发布在群里,然后转赠给需要的家庭。谁家想请保姆,用过保姆的家庭就会主动推荐靠谱人选。
给孩子选择国籍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由于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一旦孩子出生,“洋爸爸”们必须在一定期限内决定孩子属于中国还是外国籍。
“如果是中国,出国就麻烦一些,要办理很多手续。但中国的好处是,孩子在国内上学、买房子、找工作就更便利。”Nigel说。
像普通的微信群一样,“成都爸爸”微信群的成员还会上传一些有意思的视频,分享家庭旅行的照片,抢红包,讨论中国国家领导人和最新出台的政策。
这个春节期间,微信群里有人上传了一个中国小区点燃鞭炮的场景,这一幕让很多成员目瞪口呆。在一个别墅小区里,一条条红色鞭炮铺满道路。火光一闪,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地爆炸,腾起紫色的烟,仿佛整条道路燃烧起来。
“过年放鞭炮是我们最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在世界各地从事多年学前教育的Nigel说。“中国人这么呵护自己的小孩,却愿意把危险的鞭炮交给他们。” Nigel的一位医生朋友告诉他,每年春节成都医院都会遇到因燃放鞭炮伤残的儿童。
“成都爸爸”微信群还会不定期举办线下活动。这个春节前夕,40个“洋爸爸”带着家人参加了一个大聚会。
生儿育女,中外有别
孩子出生后,来自澳大利亚悉尼的白安德才开始真正体会中外文化的差异。
“月子是件大事。在国外人们不会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限制产妇的行为。可是在这里,她不能离开家门,还要吃专门的月子餐。”
白安德还记得这样一幕:老婆正准备站着喝水的时候,来自四川农村的月嫂冲过来制止她:“你在干什么?站着喝水你会把不住尿的。”
老婆坐月子期间,家里的饭菜特别清淡,一般都是炖的。那一段时间,他经常外出吃饭。
他说中国人给孩子穿的衣服太多了。“他们给女儿穿了那么多衣服,让她都热得流汗。他们总是强调,不能让肚子受凉。他们还给孩子穿秋裤。”
相比中国爸爸,外国爸爸通常不愿意把孩子送进医院。“最近三年也就一次。”白安德说。他认识一些成都爸爸,他们一遇到孩子感冒发烧就会很紧张,马上送到医院挂水打针。遇到同样的情况,白安德一般先让孩子在家里吃药,只有病情严重的情况才送到医院。
白安德的女儿现在和岳母一起睡。“我知道中国有的小孩一直到7岁还和父母睡在一起。但在澳洲,孩子一出生就睡在单独的小床上。这让孩子学会独立,也省得妈妈每天晚上哄孩子睡觉。”
英国人Nigel感慨说,大的问题上中外没有差别,反而是一些琐事上的差异让他很震惊。
“老婆和岳母常常说我,洗脸和洗脚的毛巾分不清。” 事实上,Nigel在英国洗脸的时候只有擦干需要用毛巾。另外,他也从未听说过单独洗脚的做法。
也有一些差异让外国爸爸很感兴趣。英国人Kam说,儿子满周岁的时候,岳父岳母让孩子抓阄:他们把笔、硬币、玩具、植物等物品绕着孩子放一圈,如果孩子选择其中一个,就预示着儿子以后的职业前景。结果儿子选择了一盆植物。“他们告诉我,孩子以后会成为一名农民。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为未来二十年中国需要很多农民提供餐桌上的食物。”
Nigel在其所工作的幼儿园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51岁的Nigel来自沃灵顿(Warrington), 一个位于利物浦和曼城连线中点上的英国小镇。读完教育学硕士后,他用近乎环球旅行的方式在世界各地工作。他曾经在印度、希腊、意大利、法国、德国、以色列、以色列、约旦、土耳其等过从事学前教育。
1997年,他到台湾任教,随后1999年到达大陆,从此扎根成都。
他来大陆的原因是学习中文。1999年,在大陆学中文的成本只有台湾的五分之一。但是学完中文后他决定留下来。
他觉得在大陆有更多施展的空间:“在台湾幼儿园,我想用国外的方式上课,他们会说,不行,你只能按照我们的来。但在大陆,他们不会马上说不,而愿意让我试试看。所以我觉得大陆那时候对国外的事物,有一个更开放的心态。”
到达成都后,凭借出色的工作,Nigel一路从幼儿园老师、幼儿园外籍园长,一直做到现在的职位:一家知名民营幼儿园的国际交流中心主任和国际课程总监。
“有的地方我很喜欢,每天都有新鲜的故事,但不见得能住在那里。我觉得中国很适合我。人与人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宽容。”Nigel说。“我现在随便用中文交流,很多时候,人们会忽略我是个外国人,跟我讨论政治或者家里的事情。”
Nigel喜欢中国的另一个原因是安全。“在我妈妈现在住的地方,3公里外就是一个抢劫、偷盗普遍的区域。晚上12点钟以后,没有女子敢走在大街上。可在成都,我听说过夫妻吵架,妻子半夜夺门而出的事情。总的来说,中国是很安全的地方。”
2007年,Nigel和来自四川农村的贾静结婚,有两个儿子。贾静现在成都从事平面设计。
Nigel说他没有离开中国的打算。“除非中国经济真的不行了。”
但白安德对未来并不确定。他现在和妻子经营一家西餐厅,他希望能在中国或者澳大利亚找到一份工作。“如果在中国找到的话,我就留下来。如果在澳洲找到,我就会带着家人一起回老家。”
白安德说,找工作是为了女儿获得良好教育。目前,他仅仅靠餐厅还无法承担成都国际学校每年十几万的花销,这比在澳大利亚的私立学校贵一截。但公立学校方面,他担心教学质量:中国中小学班级的规模比国外大很多,他担心女儿无法得到足够的关注。另外,他认为,中国教育更强调记忆、模仿,对个体的创造力、想象力关注不多。
让白安德犹豫是否留在中国的另一个原因是环境问题。“PM到了200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在国外PM值50以下才是’正常’ 。” 他刚刚和家人从澳洲回来,很怀念悉尼纯净的蓝天,这对于中国的很多城市来说是一种奢望。除了空气,食品安全也让他很焦虑。
期待“中国绿卡”:“我想安个家。”
在中国生活了15年的Nigel希望成为一个中国永久居民。“我希望安个家,不用为每年签证续签再操心了。”他说。
获得绿卡,即外国人永久居留证,外籍人士就能在中国境内办理金融、教育、医疗、交通、通信、就业和社会保险、财产登记、诉讼等事务。 没有绿卡,外国人在上述领域就面临很多限制和不便,比如,没法在中国买房,没法办信用卡,没法购买任何理财产品。
“中国绿卡”是世界上最难获得的绿卡之一,从2004年至今只有约5000名申请人拿到了绿卡。而根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中国生活着约60万外籍人口。
因此,最近《关于加强外国人永久居留服务管理的意见》出台后,“成都爸爸”群里有一部分“洋爸爸”对简化绿卡感到兴奋。
新西兰人Trevor Manetoa在群里说,为了一份安全感和他的家庭,他需要一个更透明的外国人居留政策:“我不想和我的家人分开,如果离开中国就没办法支持他们。
根据这份文件,中国将推动建立以市场为导向的人才永久居留申请标准,探索计点积分制等评价机制;中国将完善外国人从工作居留向永久居留的转换机制,降低在华工作人员申请永久居留门槛;中国将放宽外国优秀留学生在华工作限制,为其毕业后在中国境内工作和申请永久居留提供渠道。
简化审批流程、缩短审批时间听起来令人振奋,“但关键在于怎么执行,” Nigel 说。 早在2012年,他就向成都公安部门递交了申请,然而至今没有音讯。
“每次问,工作人员都说没问题,但绿卡申请结果迟迟没有动静。”申请过了三年,工作人员才告诉Nigel, 档案里有一个记录影响了他的申请。这份记录为什么会影响他的申请,他至今没弄明白。
他提到的记录是这样:有一年,由于他的护照正在办理续签,他请相关部门开具了一个证明,持这一证明乘坐航班从广州到北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记录会影响到我申请绿卡。”
据他介绍,目前在四川工作的外国人需要持有工作类居留证件,每年要续签一次。按照规定,在居留证件到期以前,这个外国人不能更换工作,也不能兼职。
“我们过去对外国人永久居留政策没什么了解,因为申请永居很困难,好多年都办不下来。” Nigel的雇主,金苹果幼儿园高管孟萍说。“但申请永久居留许可,对我们引进优质教育专家和发展国际化教育,有很多帮助。家长都希望老师是比较稳定的。”
孟萍希望降低绿卡的申请门槛,让更多的优秀外籍人士能安心留在中国,满足企业的需求。“过去对高级人才的界定,我们根本沾不上边:国家核心产业,大学里面有顶尖课题的专家。国家能不能在这方面扩大范围:基础教育、学前教育也需要高级别的外籍人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