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模特没病装病拼演技 找茬发飙吓得男医生冒汗

12.09.2016  12:41

  SP在给医学生授课。

  吴建生2011年参加第十四届全国高等医学院校诊断学教改研讨会上作临床问诊的大会表演。

  SP接受医学生检查。

职业性没病装病,他们是医学生的“活教材”、“试验品”甚至“评估师

 

  本是健康的正常人,却总无病呻吟;没有医学背景,却总要对医生的问诊、检查百般挑剔。在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有这样一群职业的“没病装病”的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SP,中文译为标准化病人,也被俗称为医学模特。

  上个世纪60年代,SP出现在北美,兴起30年后才进入中国。1992年,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培训了全国,也是亚洲首批SP。24年里,有人离开,有人加入,有人一直坚持着。

  这些SP中,有律师,有保险推销员,有退休职工……但一走近模拟病房,他们就是医学生的“活教材”——他们要演好每一个表情,拿捏好疼痛反应时间差;他们也是评估者,要在“看病”过程中记住“医生”的每个小细节;他们还是老师,要现场一对一为医学生们指导、提意见。

  又是一年9月,一批医学生即将迎来毕业考试,SP们又要开始“装病”了……

  医学模特

  一个鲜为人知的行当

  台前·拼演技

  拼爆发力 找茬发飙让大男生吓得冒汗

  一个10余平方米的“诊室”内,一个中年男子搓着手,来回踱步——他的妻子正在产房里待产。这时,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和两个“护士”走了进来。“您好,我是实习医生×××,根据产妇的情况,建议剖腹产……”还未等“医生”说完,男子便打断了他,“如果娃娃抱错了怎么办?

  面对“家属”这个“脑洞大开”的问题,这位“医生”有些招架不住,愣了两秒,“应该……不会吧。”哪知这话一出,“家属”勃然大怒,“啥子叫应该?就是说可能抱错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开玩笑!”咆哮着,他还拍起了桌子。这时,“医生”彻底懵了,身边两个“护士”想要圆场,可“家属”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发脾气,还宣称“要告医院。

  近20分钟后,几位“医护人员”终于安抚住了“家属”,此时,这位大高个男“医生”已满头大汗,“手心也冒汗了。

  “镜头”随后一转,暴怒的“家属”整理了衣服和乱掉的头发。“你怎么能够说‘应该不会’呢?这种原则性问题,一定要肯定地回复家属,并告知我们有哪些措施来规避这种风险,打消他们的疑虑。”这位“家属”突然换了语气,男医生才缓过神来——刚才只是模拟医患矛盾的场景,眼前的“患者家属”正是一位SP。

  “老师们都演得特别像,有时候,我们都以为是真的。”毕业于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目前在该院技能中心负责SP培训工作的贺漫青说。

  拼观察力 不同患者的语气着装都得抠

  SP和演员类似,不过,他们演的都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而他们的剧本,就是一叠病例。

  从1992年入行到现在,如今61岁的吴建生是亚洲首批,也是目前最资深的SP,24年里,他扮演过智力低下儿童的家长、咳嗽哮喘病人,也当过冠心病患者。

  一开始,吴建生被分到儿科问诊组。虽然只是扮演病人家属,不用装痛,可同样“压力山大”,“发热患者的家长,和智力低下儿童的家长,表现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应该是很焦急的神情,语速快,迫不及待地描述一番,但抓不住重点,而后者则是憔悴,但眼神里又充满期待。

  当时,37岁的吴建生,已是一个5岁孩子的父亲,但对于“智力低下儿童”,他却完全没有经验,于是,他专门跑到医院门诊观察,逮着机会就找一些智力低下儿童的家长聊天,“后来慢慢地找到感觉,越演越起劲。”吴建生说。

  同样是心悸,病例中,患者的身份不同,SP的表演也要做改变。当作为博士毕业的高校教授时,SP小李则会穿上一件小西服,戴上黑框眼镜,“医生,我总感觉心慌。”而身份转为外来务工人员时,她则穿得较随意,语气也变得“接地气”,甚至用上了方言,“我心头作难啊。

  幕后·拼定力

  敬业

  有时“假痛成真痛了

  虽然表面上看,SP可以堂而皇之的“刁难”、“找茬”,可实际上,他们却不轻松。

  对于涉及查体的SP,可能面临着轮番被按压同一个部位所带来的疼痛。1994年起,吴建生开始负责毕业生多站考试的SP工作,“一天12个小时,都在接受检查。

  吴建生要扮演的是一个胸痛的病人,“医生”要用听诊器对其心脏、肺、腹进行听诊检查,“学生都没什么经验,有些男生手重,按了下来,假痛成真痛了。”此外,潮湿的手、冰冷的听诊器以及按压错位,这些都是SP们可能遇到的考验。

  而在承受这些疼痛的同时,SP们还在“头脑风暴”——听诊的顺序对不对,手法正不正确。“在培训时,真正的医生会在我们身上演示,我们必须记住那种感觉。”对于专门做查体的SP,全身检查项目近200个,一次检查下来得要近一个小时,“照样得硬记下每个步骤。

  坚守

  24年用身体做“活教材

  青山(化名)是亚洲首批SP,也是目前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唯一的男科SP,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活教材”,手把手教学生如何操作、应对。在SP领域中,妇科和男科SP因涉及隐私部位,很多人难以接受。1992年,在亚洲首批39个SP中,男性18人,青山就是其中之一,当他看到自己手中的病例时,眼睛瞪得溜圆。出生于40年代的青山,骨子里很传统保守,要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暴露私密部位,“刚开始确实经历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直到现在,他的爱人也不知道他的第二职业。

  与其他SP相比,青山的报酬只比他们高出一倍左右,但他并没抱怨过。“都是在为医学事业付出,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几年前,他还曾将当SP得到的1000元报酬捐给了困难学生,说起这个事,青山也是一笔带过,“这有什么,我当SP不是为了挣钱。

  每次课后,青山都会赢得学生们的热烈鼓掌。这个时候,是他最自豪的一刻。“也正是因为学生们的鼓励,我一直坚持了下来。”虽然已经年满69岁,每年4月,青山依旧会如期出现在第八教学楼的模拟病房中,最初和他一起“入职”的一名男科SP,在10年前就因为私人原因离开了,而他却一直坚持着,“我一走,就没人干这个了。

  医学模特

  一个培养医生的行当

  它的价值

  避免医学生“纸上谈兵

  又是9月,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的学生们,又将迎来考试。该校每年300多名毕业生,从学校到医院,从学生到医生,这些毕业生们都得经过SP这一关。

  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技能中心主任蒲丹介绍,作为一个操作性极强的职业,医生不仅要求扎实的理论基础,更重要的是具备娴熟的临床技巧。“现在病人,隐私权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很少有人愿意充当医学生的’试验品’。”因此,医学院的学生面临着“理论多、实践少”的尴尬局面。“很多人走上岗位,甚至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在蒲丹看来,“标准化病人”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临床操作资源上的这一空缺,既能提升医学专业学生的问诊能力、问诊技巧、查体能力、查体技巧等,又能全面、客观地考核、评价医学生的综合能力。

  1997年,四川大学华西妇产儿童医院许良智教授曾做过一个研究实验。她从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1995级五年制本科的6个班中,每个班随机抽取10名学生,这些学生被分为两组,一组接受SP训练,一组不接受SP训练,最后,受过SP训练的同学在实际操作方面明显更规范、准确。

  它的延革

  SP首批39人仍有两人坚持

  1992年,全国,也是全亚洲,首次出现了SP。就在头一年,华西医科大学(现在的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浙江医科大学、九江医学专科学校的校长前往美国旧金山,与时任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CMB)主席Dr. Sawyer达成一个合作意向——临床技能教学与评估项目,就是培训能够逼真模拟临床病人,并充当评估者和教师的人。

  就这样,一场关于医学教育的典型改革开始了。1992年初,华西医科大学贴出招聘,向社会各界征集SP。首批SP有39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与医学完全不沾边儿。“太专业的话,有时会不经意地使用一些专业术语,会暗示或误导学生。虽然门槛不高,但每一个SP得持证上岗,而要得到SP证书,必须通过培训和考试。“一个月的集中培训,还得经过考试。”蒲丹说,第一次招聘,100多人报名,最终成为SP的只有39人。

  24年过去了,SP来来往往,目前,首批SP中还有两人坚持着。“有人因为身体原因,有人搬家了,渐渐就离开了。”蒲丹说。不过,在这一过程中,也不断有新鲜血液加入,“现在,我们的SP保持在20多个。

  她的态度

  希望更多年轻人加入进来

  不过,招聘SP也面临着难题。有些人的思想观念还没接受这个职业,有些人嫌工作量太大而报酬太少……这些都导致着“招人难”,也体现出了SP涉及领域的局限性。

  “因为SP主要在40~60岁之间,一些易发人群为年轻人群体的疾病就难以表演。”蒲丹说,从去年起,学校才新加了肥厚型心肌病的病例,“这是一种年轻人易发的心律失常,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年,招了几个20~30岁的SP,学生们终于有操作的机会了。

  25岁的陈姣,是目前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最年轻的SP,她扮演的就是肥厚型心肌病患者。“学医一直是我的愿望,但读书时没有实现,现在能有一个机会离它近一点,所以就想试试。”陈姣先前在成都某公司做行政工作,时间较多,前段时间,她调岗做销售,“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继续做下去。

  马上又要开始新一批SP的招聘,蒲丹也希望今年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进来。“工作时间,多在晚上7-10点或者周末,对于上班族来说,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只要热爱医学教育事业、身体健康、文化程度在高中或中专以上就可以,当然,具备一定教学或者表演经验最好。

  从业心声

  青山

  (69岁,从1992年做SP并坚持到现在,学校唯一男科SP)

  虽然快70岁了,但我每天锻炼身体,为的就是能够继续干这个职业。只要学生需要我,我就一直做下去。不过,也希望如果哪天我动不了了,能够有人接替我。

  吴建生

  (61岁,从1992年做SP并坚持到现在)

  被这些未来的医生,称作老师,很自豪。在奉献的过程中,我也得到快乐,收获了很多。我今年已经61岁,但我不打算退休,随叫随到。

  陈姣

  (25岁,去年成为一名SP)

  虽然接触SP不久,但已经爱上这个职业,它能让我从中找到自身的价值。华西都市报记者吴冰清

  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