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房养老”四年 德阳草根探索徘徊在十字路口
(张庭铭 记者 阮长安)“新闻里说，国家‘以房养老’要扩大范围。我们社区几年前就有老人参加了，我也想‘以房养老’，但社区说现在已经不让再参加了，这到底咋回事?”7月18日，德阳市旌阳区旌阳街道北光社区居民谭婆婆通过四川日报民情热线(028)86968696和四川在线“问政四川”平台求助。
中国保监会7月18日宣布，老年人住房反向抵押养老保险试点将扩大范围至各直辖市、省会城市(自治区首府)、计划单列市，以及江苏省、浙江省、山东省和广东省的部分地级市。
而其实，早在4年前，谭婆婆所在的北光社区就开始自发探索“以房养老”。这个“草根探索”现状如何?谭婆婆为何被拒?四川日报民情热线记者来到北光社区调查。
4年前，北光社区11位老人“吃螃蟹”
7月18日，德阳市旌阳区北光社区，85岁的谭婆婆又一次找到社区党支部书记吴前琼，请她帮忙张罗“以房养老”的事情。看到同小区的几名老人通过社区签了“以房养老”协议，之后“生活有人照料，想喝茶喝茶，想买啥买啥”，谭婆婆有些心动。
这已是谭婆婆第五次找社区要求参加“以房养老”了。和前几次一样，吴前琼没有答应。
面对记者，吴前琼略显尴尬：“我们不敢再扩容了，由社区牵头做‘以房养老’，法律上找不到依据、政策上也找不到支持，怕出事。”
4年前，为解决小区内部分困难老人的养老问题，社区两委自行摸索出一套“以房养老”的模式——帮老人将房屋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进行拍卖，优先在亲友和邻居中选择购房者;拍卖成交后，房子仍交老人使用，老人去世后购买者再办理过户手续;购房者、老人与社区签订书面承诺书，由购房者负责照顾老人的生活起居，否则房屋将按照约定收回另行拍卖。
第一个“吃螃蟹”的是林仲常老人。在社区帮助下，2012年3月，年逾九旬、生活孤苦的五保老人林仲常将自己居住的房子“卖”给了邻居罗洲秀。44.79平方米的房子，以6万元的价格成交。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这套房能卖10万元以上。
作为买房条件，罗洲秀负责照料老人的日常起居，直到老人去世后才能将房屋过户;若照料不到位、引发老人强烈不满或社区大多数居民有意见，老人只需要退还原来的6万元后就能收回房屋。
“以房养老”之后，老人依然住在这房子里，罗洲秀像亲生女儿一样照料林仲常。老人生日、逢年过节，罗洲秀早早就张罗。林仲常老人明显比以前开朗多了，身体也硬朗起来，“之前连两元钱的茶馆都不敢坐，后来天天去坐起。”吴前琼回忆。
在2012年推出第一例试点后，一年多时间内，这个不到5000人的老小区里，先后有11名老人寻求社区帮助签订了“以房养老”协议。这些老人生前的赡养均按照约定有序进行，没有引发纷争;到记者采访时止，其中4人已经去世，两例已经办完房产过户手续，另两例正在办理中。
“地雷”多 基层社区缺乏风险防控能力
近几年来，尽管北光社区又有近20位老人找到社区希望参与“以房养老”，但自2013年后，试点数量一直保持在11例。
“我们主动暂停的。”试点的主要推动者之一吴前琼说，主要原因是法律顾问、社区干部有诸多担忧。
她举例说，这套模式的基础就是“房子低于市场价成交”，但到底折价多少，社区、居民大会能不能做主?老人万一死前再立遗嘱、或者死后其他子女跳出来争遗产，纠纷如何处理?
更大的担忧在于房价波动。吴前琼说，如果房价突然暴涨、老人觉得卖亏了要反悔，或房价暴跌、购房者亏了不愿意再干，后续怎么办?此外，老人卖房突然多出一大笔钱，如何管好、用好这笔养老钱，对老人和社区都是考验。
“上面任何一个问题都是一个‘地雷’。11例试点，‘地雷’可能有上百个，何时引爆、会不会引爆，不知道。”吴前琼说，对一个基层社区而言，几乎没有能力防控风险，爆了一个雷，全盘皆输。
但口口相传，北光小区“以房养老”的消息还是广受关注，很多社区、老人前来“打探门道”。对此，德阳市民政局相关负责人回应，德阳市级“以房养老”体系还未完全启动，民政部门密切关注北光社区“以房养老”的探索情况，同时也会学习其他地区的先进经验。
旌阳区民政局不愿意对北光社区的“草根探索”作出直接评价。但据民情热线记者了解，多年来该局知晓此事，没有进行直接干预。
北光社区所在的旌阳街道办党工委书记李志明认为，从实际效果看，北光社区“以房养老”自发创新，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他认为，当前国家鼓励创新，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可以尝试让部分社区先试一下。
北光社区的“草根探索”，引发了社会各界的持续关注。
7月19日，民情热线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几名大学生正就北光社区“以房养老”现象进行社会调查;而此前，北京的一家电视台甚至专门将吴前琼请去，与多名专家现场“过招”。
西南财经大学天府学院老年服务与管理研究所隋国辉所长认为，北光社区的“草根探索”较好地利用了熟人社会的特点，由社区搭建平台，因地制宜地解决了部分孤寡老人和特殊人群的养老问题，对良好邻里关系构建也有积极作用，值得肯定。但他同时指出，这一模式中的潜在风险很大，单凭社区之力恐怕很难迈过房价风险、长寿风险、法律风险、政策风险这四道坎。
隋国辉认为，北光社区的探索具有推广价值，从中期而言，政府部门应有意识加强引导，在现有政策框架内尝试探索“以房养老”的不同路径。从长期看，政府层面对“以房养老”尚缺乏切实可行的统筹规划，只有出台具体法规政策解决上述4类风险，才有大规模推广的可能。
省社科院社会学专家胡光伟持不同观点。他认为，“以房养老”是养老体系的补充，“是一门金融机构做的生意，是让有提高养老质量需求的居民，将自有住房反向抵押给金融机构，按时领取养老金。”他认为，这门生意，社区应当避免参与其中。因为社区只是一个自治组织，本身没有那么多钱，面对老百姓的养老诉求，可能无法兑现承诺，国家也无相关管理规定，最终对双方来说都没有保障。
德阳这一草根探索何去何从?我们将持续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