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整容业内人士谈中介费:比例不一但无人能逃
晨报特派记者 李东华 王亦菲 发自韩国首尔
昨天，我们卸下韩国整容的“浓妆”，今天我们将解开韩国整容的“黑色方程式”。
为何受伤的多是中国人？为何中国赴韩整容事故和纠纷的发生率，正以每年10%-15%的比例增加？为何整容遭中介暗算？为何整容要花几倍冤枉钱……
新闻晨报赴韩调查记者选择首尔著名的“整容一条街”——狎鸥亭洞，一探虚实。
【调查】
首尔狎鸥亭洞的“整容一条街”，是韩国整形业崛起、兴旺的缩影。免税店里你看到脸上还缠着纱布的游客，很可能就是从这里走出的。
在韩国兼职从事翻译和整形中介2年的中国留学生小金的带领下，新闻晨报记者看到，在江南区狎鸥亭整容一条街，不足1000米长的街道竟然开有800多家整形医院。
随着中国整形者的到来，“××整形医院”“××美容中心”等中文牌子也是屡见不鲜。
第一家医院 建议记者做3项手术共计12万元
记者首先选中街角一家名叫beauty dream的医院，两层楼，规模并不大。电梯门打开，整个大厅区域摆满各种整形美女照片，并附有详细的整形部位介绍。
按下门铃，玻璃门自动开启，几位五官精致、化淡淡妆容的美女前台热情地接待了记者。
“预约了吗？”
“没有，朋友推荐来看看。”
“今天人比较多，需要多等一会。”
记者自称前来咨询，美女前台电话联系一番后，给记者一份表格。表格不长，只需简单填写年龄、病史、是否做过类似手术，以及想做什么类型手术等几项关键内容。表格最后有一栏签名：顾客或是代理人，代理人与顾客关系。
填好表格，在等候的大约1小时里，记者仔细打量这家整形医院。整体黑灰色的装修，看起来很宁静。等候区内，坐着三四个同样等待咨询的客人，有母女结伴，也有闺蜜相陪，胆大的一人独来。
“你想做什么项目？”听到熟悉的中文对话，记者回头看到了一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孩正在和前台美女沟通。穿着黑色外套，戴着棒球帽的女生指了指双眼皮说，“我要加宽。”
在等候区后面，是一间间隔开的接待室，以保护咨询者隐私。稍等片刻后，同样有着整容痕迹的美女咨询师带记者进入其中一间接待室。这样的咨询师，在韩国整容业被称为“室长”。尽管是韩国人，但“室长”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想要做什么方面的？”
“双眼皮加深。”
“这个一般40分钟就结束了，很快，做完就能出院。”“室长”抬起记者面部，撩开头发，反复打量记者面部轮廓后，建议记者再做一个面部轮廓手术及鼻部整形。
“室长”拿出一个面部骨架模型，指着白色的颧骨部分，建议记者磨去这部分，以达到瘦脸的效果。
“这算是大手术吗？需要全麻？”记者佯装担心。
“是全麻，但没有什么风险，给你做的是我们这里最著名的磨骨手术医生，他在这项手术领域是最有名的。”类似的话，几乎在每个整形医院都能听到。
根据“室长”的建议，记者需要进行三项手术：双眼皮切开加宽、面部颧骨下颚骨缩小术以及全脸的面部脂肪填充。“现在有优惠活动，总共约1800万韩币左右，约10万元人民币。”咨询师说，颧骨手术后，需要留院观察1天，查看伤口愈合情况。一般来说，4天即可回国。“当然如果你时间紧张，早几天回国问题也不大。”
“室长”还建议，记者可以下次来韩国复诊时，再次选择进行隆鼻手术。“缩小鼻头，垫高鼻子，这样侧面轮廓也会很好看。如果你不怕痛的话，也可以这次一起做。费用一共在12万元左右。”
约30分钟的交谈过程中，“室长”反复给记者看一些整形成功的前后对比图，丝毫没有提及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以及万一出现意外后的挽救措施。整个过程，记者也未见到真正操刀的医生。
“术前，医生会和你面谈的，你可以考虑下，最快明天就可以手术。”临走时，“室长”还在反复劝说记者，“价格还可以有优惠，如果你确定要做。”
第二家医院 院长推荐鼻部整形、双眼皮手术
记者随后来到一家“微美”整形医院。在记者的要求下，见到了主刀医生——李院长。和江南区大多数整形医院一样，这里也有专业的中文翻译。
通过翻译，李院长得知记者想要做颧骨和下颚缩小手术，很快叫来助手从隔壁房间拿出一个手术盘，里面放着五六个白色、类似石块的东西。开始，记者以为是鼻部或某种手术的填充物，李院长笑着摇摇头。“这就是你要做的手术，磨骨后取出的。”
“亚洲人的面部轮廓比较扁平，国字脸、菱形脸的人比例较多，因此很多人要求做面部整形，也就是我们经常在电视中看到的锥子脸。”
也许看出记者有些害怕，李院长安慰道：“手术时有麻药，恢复起来也只用两个星期，效果就很明显。”他说，如果实在担心，也可以选择针剂注射，但有效期只有一年。
此外，李院长也没有“免俗”地推荐起了鼻部整形。“你鼻梁骨不低，但鼻翼宽，可以选择做鼻部综合术，让鼻头变翘。”记者在医院的介绍资料中注意到，李院长是主攻鼻部整形。
他拿出一个模型告诉记者：“首先从鼻头处取出一块软骨，重新塑形后，再从耳朵上取出一块软骨填充进去，这样效果自然。”李院长还告诉记者，还可以选择硅胶假体、膨体假体等植入式手术，鼻部塑形更加明显，但自然度不及耳软骨雕刻鼻尖。
“您两只眼睛的距离太远了，因此给人的印象比较生硬。你可以考虑再做一个开眼角的手术，费用约为160万韩元，折合人民币近万元。”
尽管记者并未提及想做双眼皮手术，但医院方面还是极力推荐。
第三家医院 强调有资质，瘦脸针＋削颌角共10万
在小金的陪同下，记者走进第三家医院，中文名字叫“完美”。这是一家号称技术和规模都了得的整形医院，上下7层的占地面积在寸土寸金的狎鸥亭洞算得上是“大医院”。
和其他整形医院一样，走道、桌面上摆放着各种手术宣传图版，进入接待室便有“室长”与记者洽谈。黑色桌子上，放着两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半透明的鱼骨状物，乍一看还以为是装饰品。“这是切下的下颌角和颧骨。”
当记者说自己想瘦脸，“室长”探身各个角度看了看说：“最好做下削颌角，再配合瘦脸针，效果最好。”“室长”在记者脸上比划了几下，勾画了一个美好的“蓝图”。“你只要下颚移进去些，整体抬高，至少脸可以小三分之一。”她反复保证，削骨手术很安全，“我们是有资质的大医院。”
此外，“室长”还极力推荐记者打瘦脸针。“这样效果最好。”
“打了瘦脸针是不是会暂时性地影响面部表情？”
“不会不会，打完去逛街都没事。”
最后，“室长”在计算器上噼啪敲着，开价折合成人民币10万元。
【解密】
为何韩国医院价格如此混乱？通过不同渠道打听到的价格差异为何如此之大？韩国整形医院是否真的有所谓“中国人价格”、“韩国人价格”……
怎样拿到最合理价格？
直接到官网预约或到医院咨询
在今年年初，国内最大的美容整形社区平台新氧网总裁金星带领他的团队完成了对韩国整形市场的全方位调查。根据这个调查，韩国整形医院的价格，可分为四种，即：A、韩国价格，B、中国价格，C、含佣金价格，D、中介哄抬价格。
A、韩国价格。是韩国医院对于韩国本国人的报价，它包含了医院基本的运营成本和医生的成本。正常来说，医院规模越大，运营成本越高，价格越贵。所以同样的项目，高兰得、原辰、巴诺巴奇等整形医院的价格会比小医院高约20-30%。
B、中国价格。韩国医院服务中国客人成本会有增加，包括雇佣中文室长和相关服务人员，要在中国的网络和媒体上进行宣传，所以即使是同样的手术，服务中国客人的成本也会更高。
C、含佣金价格。众所周知，由中介和翻译带着前往医院，医院都会按行规支付一部分比例的中介费。这个中介费的比例会因人、因医院而异。平均水准在20%至30%。通常，通过翻译或中介告诉患者的报价，都是已加过佣金的。
D、中介哄抬价格。中介那里通常都会有医院的价格表，医院会把各个项目的报价告诉中介，但很多中介在拓展客户时，一旦发现想去韩国整形的人并不知道韩国整形医院的行情，这些中介就会巧立各种名目，从患者身上讹钱。
根据这份调查及记者的实地采访可以证实，韩国医院本身的收费价格并不混乱，只是中介和翻译介入后，他们在这个基础上各自加价，所以最后给患者的感觉就是一个字“乱”。
怎样才能拿到最合理的价格？记者体验后的经验是，直接到医院的官网进行预约或不通过中介直接到医院前台进行咨询。如果你已经跟医院预约好，那么医院就会认为你是“直接客户”，即使后面有翻译或中介陪你去医院，他们也拿不到提成。
“中介费”能逃得过吗？
业内称没人能逃，无非高低不一
来自哈尔滨的金非(化名)，朝鲜族人，2005年国内大学毕业后就到韩国闯荡。4年前，一次偶然机会涉足整形行业，光中介费就收了超3亿韩币(约200万元人民币)。
金非特意给记者介绍了韩国整形中介的“发展史”。一开始中介也是由私人翻译转化而来，在2001年以前，来韩自费留学生极少，翻译更多是由在韩的朝鲜族同胞充当。他们一开始并不与医院谈提成回扣，只是单纯在原始手术费价格上加价。由于当时信息闭塞，来韩做整形手术的更多是明星、阔太太，她们不在乎过高的手术费用。
2003年开始，来韩自费留学生呈爆发式增长，留学生带来的丰富真实信息，使得很多想来整形的人利用网络可以获得很多信息，同时，来韩整形的人群也从高端向中端演变，传统整形中介的获利模式从那时候开始被迫改变。
“一方面积极与医院联系，从而获得医院‘认可’的高昂手术费用，一方面开始在网络上宣传自己所联系的医院为什么这么贵！这个医院医生怎么好，开始引导网络舆论，为自己造势。这就是最初整形中介的形成。”“发展到现在，只要是有人带着患者去，就算你不提，医院都会分钱给你，这已经成为潜规则。”
金非说，从你决定来韩做整形那一刻起，你的手术费用中就少不了中介的钱。如果你找国内中介或者旅行社过来的，那应该是最惨的，至少有手术费用的30%被他们瓜分，通常是他们定点合作医院。
如果直接找上医院是否就会少掉“中介费”？对此金非笑称，没有人能逃得过“中介费”，你直接找到医院，前台接待你的中国翻译就会自动成为你的“介绍人”，当然在院内上班的“介绍人”所抽取的费用相对会低一些。
据悉，按照韩国法律的规定，合法的中介是可以收取全部手术费用15%的服务费，这部分钱从顾客的手术费中提取。
而如果遇到黑中介，那就惨了。“比如一台100万韩元的手术，中介可以提成30%。中介会不停推销顾客做更多的项目，让他做1000万韩元的手术，这样提成就有300万韩元。”
金非说，通常中介会带顾客去2家以上医院进行比较。“如果A 医院只提出做2个项目，B医院说要做4个项目，那么中介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让顾客去B医院。”
“中介存在有合理性，但应该进行一定规范。提供翻译等服务，从中收取中介费无可厚非。但我认为每次的服务费不应该根据手术费提成，而是按次收费，这样才能减少胡乱推荐整形项目的问题。”
为何不同医院方案悬殊？
不同医生审美理解、手术哲学不同
为何同一个手术，不同医院给出的手术方案会大相径庭？
韩国整形外科医师会会长车尚勉解释，不同医生的审美理解、手术哲学不同，给出的手术方案很可能不一样。“每个医生的主张都不一样，顾客和医生沟通时一定不能简单说我要眼睛变大，双眼皮变宽，做成范冰冰那样的眼睛等，而要细说自己想要开扇形还是自然形的眼睛，是眼皮薄一点还是厚一点，宽一点还是窄一点，越详细才越是方便医生更精确地制订手术方案。”
为何整容常达不到预期？
术后恢复、复诊更重要，应选医疗签证
中国游客赴韩整容频频出现意外，除了手术本身、审美角度外，车尚勉认为，术后管理不到位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绝大多数顾客是拿旅行签证来的，停留期限短，到期必须回国。”事实上，顾客完全可以选择医疗签证前往韩国。“医疗签证需要先致电医院方面预约，然后医院开出证明，顾客再去申请签证，手续上略微繁琐。”一旦术后出现问题，需要长时间逗留韩国，医疗签证的续签便捷性远超过旅行签证。
车尚勉解释，整容手术更重要的在于术后恢复、复诊。“比如做鼻子假体，通过手术完成后，短时间鼻子的形状看似完美了，但其实鼻尖对称、鼻梁对称，要术后管理调整出来的。”
车尚勉最后提醒说，选择整容的顾客应该对整容效果有一个科学的认识。“现在不少整形纠纷，严格来说并不是纠纷，而是顾客对于手术效果有疑议，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要做到和某个明星一模一样，这是不可能的，要根据每个人的先天情况具体动刀，顾客也应该清楚，追求的效果越好，手术的风险肯定也越大。”
整形失败该怎样维权？
保留手术证据，向仲裁局申请仲裁
在韩国整形业发生的纠纷处理途径，一般分为4种：双方协商、医疗保险、提起仲裁、法律诉讼。
“手术失败这种可能性是无法百分百避免的，所以好的医院会给顾客购买医疗保险。”车尚勉说，“一旦由于医生的原因导致手术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都是可以通过医疗保险进行索偿，包括来韩国做手术的中国客人。”
每个医院出现医疗问题，都会送到一个专门的委员会进行医疗鉴定。对于境外顾客，一旦发生整形纠纷，通常有3种渠道解决。“韩国人本身有医疗事故的保险。如果是外国客人手术中有问题，医院也有保险。”第二，医疗纷争委员会(仲裁局)，属于韩国政府机构，会给出权威的医疗鉴定判断。“通常，仲裁局的鉴定在3个月之内可以完成”。当然，如果鉴定下来，手术本身是成功的，但客人自己认为某个地方还应该再高点或低点这种情况，这样是不会形成医疗纠纷赔偿的。
据了解，在韩国并不是所有的整形医院都有购买医疗保险。“整形外科专家所开的医院，基本上都有医疗保险，另外有‘外国人治疗许可证’的医院基本上也有保险。如今，医院要购买医疗保险后，相关部门才会颁发这种‘外国人治疗许可证’，所以一旦出现了医疗纠纷，经过鉴定确认是由医生失误造成的，可以通过保险公司索偿。现在除了个别小诊所，一般医院基本都有这种医疗保险。”
仲裁局是保健福祉部下属的公共机构，只要是该机构认定的医疗纠纷事故，会实行垫付制度迅速赔偿。在仲裁院官网上有专门的中文注解，包括流程及介绍，非常详实。但在实际操作中，绝大多数的失败患者都没有走仲裁的道路。
仲裁局一位朴姓工作人员介绍，中国美容失败者有许多人都会来资询，但真正能立案的较少，主要原因是，手上的证据资料不足。“这些资料一般包括诊疗记录、后遗症诊断书、医疗费收据，及赔偿金额证明等。”
朴先生提供了一组2012年至2015年的纠纷调解数据。其中在中国人数据栏中可以看到，2012以来，各年进行过资询的人数分别为36人、59人、99人，2015年至今为8人。提交了申请并立案处理的人数分别为5人、12人、18人，今年为2人。
对于这些申请并立案的人最终能否获赔及获赔金额多少？朴先生以这与个人隐私有关拒绝提供。
【最新情况】
韩中美容界五月谈整容
韩国方面已发现越来越多的跨境整形存在问题，并予以关注。今年5月底，韩中美容界将召开一个联合美容整形的洽谈会，韩方将邀请中国大使馆、部分知名整容医院、中韩双方整容协会参加，中国也有相应的医疗机构前往韩国参与协商。
据介绍，这是中韩双方第一届整形方面的洽谈会。
韩国旅游发展局最关注的是整形价格透明化，旅游发展局官方网站目前正在筹建架设整形平台，韩国正规整形机构自愿加入成为注册会员，所有会员公布整形价格。目前网站在试行阶段，已经有几家大型整形机构陆续加入。
发展局的徐英忠部长表明，在官方网站架设整形平台的初衷是保护赴韩消费者的合法权益，网友通过查看网站，就知道韩国整形的合理费用是多少，这样就能综合比较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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