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冬：英镑暴跌，都是新政府惹的“祸”？

　　激进的货币紧缩政策与激进的财政扩张政策迎面相撞，令经济学家看得目瞪口呆。

　　9月22日，英格兰银行宣布加息50点，并表明在未来持续加息，以整治双位数的通货膨胀。第二天新任财政大臣关浩霆公布了历史上最大的减税方案，藉此刺激经济、提振信心、降低营商成本。政策的对错可以争辩，更应该留给时间作判决，但是激进的货币紧缩政策与激进的财政扩张政策迎面相撞，令经济学家看得目瞪口呆，英镑汇率暴跌，英国国债遭遇35年来没有见过的抛售。

　　当事人央行和财政部原本打算迅速召开记者会，向民众和市场作出解释，但是这个联合行动却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央行行长一纸不痛不痒的声明，一切等到11月份再作打算。央行与政府之间的不和跃然纸上，也让创出历史新低的英镑汇率在不安中挣扎。

　　英格兰银行正在面临巨大挑战。通货膨胀升上了双位数字，能源危机、食品短缺仍在恶化中，民众的通胀预期已经形成，英国经济似乎已经陷入衰退。美联储的激进加息，迫使世界上其他央行跟随，不然汇率就会一贬再贬，制造出庞大的进口通胀压力。以维持币值稳定为目标的央行不得不大码加息，不过英镑汇率仍然大幅贬值。

　　新上任的英国首相特拉斯自诩为“撒切尔夫人第二”，不过未见其铁腕实施结构性改革，却已经制造出庞大的财政赤字。她一上任就推出能源补贴计划，平息英国人对能源价格暴涨和生活成本高涨的焦虑。接下来就是这个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财政刺激方案，削减税率、冻结能源零售价格。这些政策对经济增长、消费信心有帮助，但对炽热的通货膨胀不啻火上浇油。更有甚者，刺激政策制造出来的巨大财政窟窿，最终要通过政府发债解决，而这必须要央行的背书，意味着政府预期央行会继续量化宽松政策。

　　在没有与央行充分沟通的情况下，特拉斯政府推出如此庞大的财政计划（关浩霆称之为财政事件，fiscal event），可以想像市场之瞠目和担忧，英国国债市场浴血。1992年英镑汇率机制坍塌、2001年9·11恐怖袭击、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2012年欧洲债务危机、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都没有击垮英债英镑，这次却被关浩霆的“迷你预算”压垮了。

　　特拉斯内阁执政不靠谱，是有迹可循的。特拉斯2010年进入议会，2012年开始在政府任职，从来没有负责过经济事务，是一位经济政策的小白。她挑选的内阁成员半数以上都是密友而不是专家，财政大臣是一位历史学家，曾经当过前任财政大臣的国会私人助理，但是从来没有制定过经济和财政政策，更不明白每项经济政策都可能触发市场连锁反应，然后传导到实体经济中，反映在发债成本上。由于整个内阁班底都没有经济政策人才和经验，内部讨论的时候也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这份号称为“增长计划”的刺激方案，金额高达2200亿英镑，未被计入的能源补贴部分要再加上1000亿英镑的财政开支，毫无争议地制造出一个巨大的财政缺口。然而，这些花费只可以带来一次性的消费和增长，并没有结构性改革，也没有新的增长源泉，花钱过后效果就烟消云散了。这种效果被英国媒体称为sugar rush（即喝完糖浆带来的一时性血糖上升）。分析员则将关浩霆的财政方案和1972年巴拔方案（Barber plan）相比。1972年希思政府推出巨额财政刺激，虽然一时提升了经济增长速度，却催生了更高的通货膨胀和庞大的财政赤字，英国随即栽进滞胀困境。

　　英镑已经严重超卖，出现技术性反弹并不出奇。但是特拉斯政府制造出来的财政缺口，却一时没有解决方案；新政府与央行之间的不和谐，也未见改善迹象；市场对新政府的不信任，仍在发酵中。

　　（作者系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瑞信董事总经理、亚太区私人银行高级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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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