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俄罗斯威胁”，乌总统还面临什么

　　澎湃新闻记者 闫颂阳

　　近期美国一再发声，称俄罗斯正在向俄乌边境增兵，可能“随时入侵乌克兰”。此前还有媒体报道，美国总统拜登2月11日与西方多个国家领导人召开的视频会议中给出了俄罗斯“入侵”的时间——2月16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对此作出了一个略带讽刺性的回应。他2月14日签署命令，将2月16日设为“乌克兰人团结日”，并呼吁乌克兰民众在这一天挥舞国旗、共唱国歌。

　　西方多国近期转移驻乌使馆人员，呼吁公民离开乌克兰，向东欧增派兵力；俄罗斯则在白俄罗斯和黑海举行演习。处境艰难且尴尬的泽连斯基夹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一边强调着俄罗斯的“威胁”，一边又不断淡化爆发冲突的风险。

　　“乌克兰不是泰坦尼克号”

　　泽连斯基近期多次淡化“立刻开战”的风险，甚至还委婉地表达了对拜登等西方国家领导人的不满。“甚至一些受人尊敬的国家领导人发出了信号，他们说明天就会发生战争。这种恐慌会让我们国家付出多大的代价？”泽连斯基今年1月底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说道。谈到一些国家撤离部分使馆工作人员的做法，泽连斯基比喻道：“外交官就像是船长，应该是最后离开沉船的人。而且乌克兰不是泰坦尼克号。”随着俄罗斯即将“入侵”的说法越来越多，泽连斯基上周表示，如果有人有“俄罗斯100%将于2月16日入侵乌克兰”的更多证据，“请给我们”。2月12日，泽连斯基在乌克兰南部观看军演时说，乌克兰与西方国家掌握有不同的信息，“敌人现在最好的朋友就是我们国内的恐慌。这些信息只会帮助产生恐慌，不会帮助我们。”在没有爆发冲突的情况下，乌克兰已经遭受到不小的损失。美国《华尔街日报》2月8日也报道称，一些乌克兰政府高级官员表示，乌政府对美国从基辅转移外交官家属及非必要工作人员的做法感到恼火，认为此种行为仿佛让人感到基辅就将像几个月前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一样“陷落”。美国的行动，加上一些国家提高乌克兰风险等级的做法，使得投资者纷纷从乌克兰撤资。乌克兰国际航空公司14日表示，一些保险公司终止为其部分飞机承保。还有报道称，已有一些富翁和议员逃离乌克兰，还有传言称泽连斯基的妻子已经离境。泽连斯基则在2月14日呼吁这些富翁和议员“在24小时内回到祖国”，并发布了自己和妻子同框的视频，表示二人仍在乌克兰的家里。

　　在泽连斯基执政前，乌克兰就已经将加入欧盟和北约写入宪法，俄罗斯近期则提出，希望北约保证不会接纳乌克兰为成员国。泽连斯基2月14日接待来访的德国总理朔尔茨，两人均在此问题上有所淡化。泽连斯基说乌克兰将继续寻求加入北约，同时又承认这像一个“梦想”。另一方面，他再次抨击俄罗斯将“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当作“地缘政治武器”。

　　针对泽连斯基既强调俄“威胁”又降温的做法，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师资博士后王思羽对澎湃新闻表示，两种表态其实并不矛盾。王思羽指出，乌克兰的安全危机切实存在，无论今天还是未来的任何一届乌克兰政府，可能都会强调俄罗斯的“威胁”。“因为只有这样，乌克兰才能获得更多的国际支持，获得同情，赢得援助。”王思羽指出，乌政府目前难以解决顿巴斯问题，乌克兰作为俄乌两者间弱势和受威慑、打压的一方，实际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国际层面。对于从今年1月起开始升级的新一轮危机，王思羽指出，实际上开端是乌克兰率先向东部地区增加部署，而俄罗斯也迅速回应，并且从2月2日起向白俄罗斯以及俄飞地加里宁格勒等地大量派遣兵力。“美欧也并非空穴来风，即便不打，俄罗斯绝对是搞了一场很成功的可信威慑。所以，乌克兰到这时候又开始急着降温，主动软下来，主动在顿巴斯前线搞降级，总统和高级官员也刻意回避参加国防和军事相关活动。”王思羽表示，俄罗斯不仅意在向基辅施压，也想迫使北约大国妥协。“其实美欧目前也都在降温，并且越来越明确地表达了共同观点，都愿意把乌克兰加入北约的问题先放下。”

　　反腐才是难题

　　谈到泽连斯基，许多媒体和读者津津乐道的都是他的演员出身，尤其是他曾经在讽刺喜剧《人民公仆》扮演一名普通的中学历史教师，却意外当上总统，与政客和寡头“斗法”。2019年，剧情变成了现实：毫无从政经验的泽连斯基击败时任总统波罗申科赢得大选，随后他组建的人民公仆党也赢得议会选举。这一结果，与乌克兰选民对于寡头、腐败以及传统政治精英的不满不无关系。

　　2019年4月21日，在乌克兰首都基辅泽连斯基竞选总部，乌克兰总统候选人、演员泽连斯基与团队成员和支持者共同庆祝。乌克兰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21日结束，出口民调显示乌著名演员泽连斯基得票率大幅领先。分析人士说，泽连斯基赢得总统选举已无悬念。新华社 资料图

　　不仅是泽连斯基，基辅现任市长克利奇科曾是知名职业拳击手，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中也有不少出身为记者、运动员和歌手的议员。王思羽对澎湃新闻指出，“在中东欧地区，演员、教师等所谓政治素人成为黑马赢得大选并且执政并不稀奇，这是一种民粹主义政治现象，但绝不是一种意识形态。”王思羽表示，政治素人在一些国家的选民看来更“亲民”，他们当选后，显然要表现得比传统精英更亲和，更“没架子”，哪怕是做戏也要坚持。但是这种素人式的“亲民”对执政风格肯定是有影响的，因为民粹是一把双刃剑，民粹领导人往往会把民调和舆情数据看得很重，为了保住自己的执政或连任地位，会小心翼翼避开很多刺激选民的问题，或故意说一些哗众取宠的话，或者先进行民调，再看说不说或做不做。“然而，利于选民和利于国家利益是两码事，所以即使泽连斯基和他的幕僚们想做很多事，但是他们已经被绑架和束缚了，泽连斯基和人民公仆党如今陷入了外事上的两难境地。”王思羽表示。泽连斯基竞选时承诺要打击寡头，但有观点认为他其实也受到了寡头的支持。英国《金融时报》2月4日的一篇报道甚至称，目前乌克兰政府由一小组人执掌，其中一些人与泽连斯基当年参与创立的影视制作公司有联系。有人质疑泽连斯基的政治能力，比如乌克兰前外交部长克利姆金批评他关于俄罗斯“威胁”的表态十分混乱。也有人理解泽连斯基的行为，匿名的欧盟官员对《金融时报》认同泽连斯基给局势降温的做法，“他应该是对西方感到沮丧了，对美国撤离人员感到愤怒。”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近期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乌克兰仅30%民众希望泽连斯基竞选连任，而确定会在选举中为他投票的受访者仅占23%，远低于泽连斯基刚当选总统时的支持率。

　　但王思羽对澎湃新闻表示，在平常时期这一支持率并不算低，而且其他反对派领导人的支持率更低。对于俄乌边境危机，乌克兰民众并不是“那么”关心，因为危机从2014年开始一直在持续，他们已经习惯了。正如在基辅定居的中国人王列格此前对澎湃新闻所说，虽然新闻台整天都在报道乌东局势最新动态，“但是小区业主群还是一直骂乱停车和讨论哪种水垢清洁剂好，羽毛球群还是在预约各种羽毛球活动，超市里也在为情人节的各种活动促销忙碌。”

　　“乌克兰人民最关心的是腐败、收入、福利和就业。腐败是乌克兰最大的恶疾，除了那些极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广大百姓相比俄罗斯其实更痛恨腐败。”王思羽表示。泽连斯基上台竞选时曾许诺打击腐败，上台后也的确采取了取消议员豁免权、推出“反寡头法”等措施，但各种反腐努力此后又遭遇重重困难。乌克兰的经济情况也不乐观。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乌克兰2020年的人均GDP仅有3727美元，在欧洲排名垫底，俄罗斯同期的人均GDP则达到了10127美元。

　　王思羽认为，泽连斯基和人民公仆党的重点还是解决反腐问题和经济发展问题。“我觉得相比危机处理，反腐改革停摆才是现任政府面临的最大困境。危机处理不好，老百姓的回应或许是‘能理解’；反腐处理不好，老百姓的回应肯定是‘糟糕’。”

责任编辑：刘德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