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邱祥聘:忆峥嵘岁月 抒爱校情怀
编者按: 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定格着一代代川农人成长的轨迹;一幅幅珍贵的合影照,记录着师生奋斗路上的韶华。本网特别推出“口述历史”系列报道,撇下时尚,拨开蒺藜,与老前辈们一起重返昔日巨浪的喧嚣,期冀从个体的视角或浓或淡地勾勒出这一代人粗犷的轮廓,对渐行渐远的历史弥补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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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邱祥聘:1917年生,四川省汉源县九襄人,1942年四川大学农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1945年在美国衣阿华州立大学研究生院攻读家禽遗传育种。回国后,一直在四川大学农学院、四川农学院、四川农业大学工作,历任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兼任畜牧兽医系副主任、教研室主任、家禽研究室主任,主要从事家禽学、家禽育种学教学,是中国现代家禽学奠基人之一。他被农业部任命为全国家禽育种委员会主任委员,是中国家禽研究会、全国家禽质量性状遗传研究会的创始人,国家级杰出高级专家,曾任世界家禽学会中国分会会长、中国家禽研究会理事长等职,曾任世界家禽学会理事、世界家禽学会远东和太平洋地区联合会执行委员等职。
严师出高徒
我是地道的雅安人,1938年进入国立四川大学农学院学习,1942年毕业。我学的是畜牧兽医专业,当时畜牧兽医系还没有成立,而是属于农学院的一个组,叫畜牧兽医组。1938年,农学院有农学系、森林系、园艺系、植物病虫害系4个系,并在农学系下设畜牧兽医、农业化学、农业经济、蚕桑4个组。之后,这几个组就先后都独立成系了,就变成了农学院的八个系:农学系、农业化学系、林学系、植物病虫害系、农业经济系、畜牧系、蚕桑系、园艺系。
学习上,全院4系第一年课程都是一样的,都是基础课,主要是化学、物理、数学、英语、国文,国民党时期还有一个三民主义课程。第二年在上了植物生理、植物病理、农学导论后就开始分课程了,我们几个组在农学系里必须学一门作物学课程,包括稻作学、麦作学、杂粮学等。除这个共同课,不同的组就选自己的课了,比如我们畜牧兽医组有家畜饲养学、家畜育种学、家畜鉴别学、养猪学、养鸡学、养羊学、养马学等课程可以选。第三第四年这几个组都分别学习各自的专业课程。
抗战期间,很多外省人都逃到四川来,很多专家学者都愿意到四川大学来。当时四川大学就接收了很多农学方面的专家学者,因此农学院这八个系在国内算是比较全面而且实力很强。那时候的学生学习也都很刻苦努力,因为毕业之后需要自己找工作,所以大家在专业技能上都比较认真。我很喜欢畜牧兽医这个专业,常常学习到晚上10点寝室熄灯,成绩也不错,深得老师欣赏。
1942年毕业时,张松荫老师非常喜欢我,要留我做助教,学院也同意了,但学校因一个组只能有一个助教而没有留下我,于是他就介绍我到四川农业改进所畜牧系工作。一年以后,他果断辞了原来那个助教,把我召回川大当他的助教。
张松荫老师很厉害,几十岁了还学习英语,去英国考察,去美国学习,最后在美国拿到学位证书。他对我要求也很严格。当时国际畜牧兽医界有本权威著作、美国人编撰的全英文教材《Feeds And Feeding》(饲料与饲养),他要求我通读并翻译这个教材,写成要点报告交给他。那时我英语不好,只能慢慢查字典译成中文。那本教材很厚,有1000多页。虽然我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读完,但专业知识和英语阅读能力都大有长进,特别是对我后来考取公费留美起了巨大作用。
作为助教,我一天脚跟脚地跟着张松荫老师上班上课,很多时候还要工作学习到凌晨两点。当时川大每个组都有一个助教,他们都认为我很倒霉,跟到这样一个严苛的老师,那时候我也有点觉得倒霉。但是现在看来,要是没有当初我老师对我的严格要求,我不可能有今天,不可能以一种严谨的态度治学。
1944年,美国跟国民政府合作,计划为战后中国培养建设人才,选拔中国人到美国去学习深造。参加选拔要先提交一份英文论文,经审核同意后才能去重庆参加考试。考试题目有中文题也有英文题,答题可以用中文也可以用英文。全靠张松荫老师让我看英文教材,我的英语水平已经不错了,所以答题的时候全部是用英文写的。全国几百人应考,最终畜牧和兽医专业各录取10人。中央大学畜牧兽医系的讲师都落榜了,我却很幸运地考上了,在美国农业部的安排下,到美国衣阿华州立大学研究生院攻读家禽遗传育种。
在美国,大型孵化场让我大开眼界,农场2万只鸡的规模让我深受触动。对比之下,才知道中国当时的家禽业养殖是多么落后,完全停留在传统农家养殖水平,不只谈不上规模化养殖,产量和质量都非常落后。这种差距让我下定决心,要为中国家禽业发展做出自己的努力。
我选择家禽研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从补充动物性食品的角度来看,家禽是最优越的,因为又有肉又有蛋,而且生产周期短,短期内就能提供优质的蛋白质食品。其他家畜也能提供动物性蛋白质,但家禽的生长速度更快,营养供应更全面。比如吃一个鸡蛋,就相当于身上长了个小鸡儿,有肌肉、骨、血、羽毛,什么元素都有了,什么营养都有了。吃肉、吃奶营养都没有这么全面。一只鸡一年能下300多个蛋,生产量大,生长周期短,能够最大程度满足人民群众身体健康需要。
因日本投降,一年之后,国民政府认为战后恢复建设需人孔急,要我们立即回国。那时候我们都很爱国,要感谢祖国的培养,报效祖国。祖国需要我们回来建设,我们就回来了。和我一起留学的同学杨湘平是当时农业部副部长的侄儿。他介绍我到武汉的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工作,工资拿的是美金。一个月后,张松荫老师打来电话,要我回校。我很听恩师的话,连在武汉的工资都没来得及要,便于当年9月回母校任教。
白手又起家
1956年,四川大学农学院的畜牧兽医系、农学系、森林系三个系迁来雅安独立建院。当时全部学生有1500多人,教职工有500多人。
独立建院时,我是畜牧兽医系的副系主任,留美归国的老前辈陈之长教授是系主任。独立建院是由四川大学负责,包括房子的修缮、畜牧场的安排。当时,畜牧兽医系把整个牧场都搬来了,新建起奶牛场、养羊场、养猪场、家禽场和马舍。到雅安后增加了兔舍,马一直很少,只有两三匹,主要供养马学的课程教学。只有奶牛最多,一来就成立了奶牛场。实验室都是我们自己带过来的,比如我们的家禽场,除了主要的鸡鸭以外,我们还带了捉鸡的设备、蛋的分析仪器、测鸡重的鸡称、屠宰设备等。
刚到雅安时,校园很小,从新康路一直到河边。当时的学校建设,只在收发室图书馆那一带。老图书馆一带就是西康省委办公楼,被接收后作行政楼,西康省医院大楼就变成总务处。以前那一带中间还有一个集会坝子。现在校长办公室那栋楼,以前是西康省人民委员会办公楼,农学系、林学系都在那里。西康省经委会两栋小房子给了畜牧兽医系,就在现在逸夫楼朝下走的位置。附近修建了农化系教学楼和四栋教室。西康日报的房子作为教职工宿舍。西康省农业厅的房子主要是作教职工宿舍及食堂。
以前西康省的房子不适合作教室,因此在现在体育馆处,学校修了一些房子作为教室。当时都是修的平房相当于四合院一类的。那时房子稍微大点的,能做教室的都当做教室。现在校办那儿都有教室。教室只有10几间,实验室也拿来上课。
看到学校从当初单一的农科学院,如今发展成为涵盖农学、理学、工学、经济学、管理学、医学、文学、教育学、法学、艺术学的学科齐全、综合性“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这是我们当时完全没想到的。我去过成都校区两次、都江堰校区一次,学校还在成都校区给我分了一套住房。学校发展得这么好,真是令人感到鼓舞兴奋。
学校的发展也体现了国家的建设发展。旧中国贫穷落后,我们感到国家没前途,对个人发展感到非常失望。特别是在美国留学时看到人家发展得那么好,自己回国后真心想做点事,却得不到资金支持,只能自掏腰包买实验材料。当时做实验,钱不够买煤油只能买酒精,可是酒精不稳定,一会儿火太大燃起来了,一会儿火太小就熄了,只能昼夜一直守着烧着酒精的小型孵化器,才能孵出小鸡。这跟现在的大型孵化室、育雏室,可以自动控制的机器孵化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国家和学校都非常重视科技工作,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作为动物遗传育种研究所名誉所长,我很关心学校畜牧兽医学科发展。因为我们国家发展需要科学事业发展,需要畜牧兽医人才。我们的研究所要承担起发展畜牧兽医科学事业的光荣任务。记得在研究所成立大会上,吴常信院士说,以“动物遗传育种”为名的研究所,据他所知是全国第一家,连中国农大都没有,这不仅是四川农大的喜事,也是全国动物科技界的大事。成立研究所既是培养人才的需要、动物遗传科学发展的需要,也充分展示了我校动物遗传育种学科发展的丰硕成果,确实令人欢欣鼓舞。
1945-1946年邱祥聘考取赴美国留学,图为电灯下工作的邱祥聘
1988年9月赴日本,参加在名古屋召开的第18届世界家禽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