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悦读】阳晓:恐龙选择灭绝——简谈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

11.10.2014  11:16

如果觉得他人愚蠢,那可能是因为无法理解他人的立场。

自从1962年蕾切尔·卡森的名著《寂静的春天》面世,人类和自然的关系便开始被争论不休。

人类,作为地球物种中的一员,从来没有放弃过改变自然。刀耕火种、结社而居,作为哺乳动物中最强大的物种,通过驱逐野兽、培育作物,掠夺了不知道多少动植物的生存空间。

但这种行为,又何止只有人类才有呢?

红藻,一种微小的植物,在特定的环境下会急剧繁殖,使得水中氧气迅速消耗,导致大量鱼类窒息死亡。新西兰的鼠患,使得在封闭环境中独自进化无数年的鸟类和大型昆虫迅速灭绝,其中就包括不能飞翔的新西兰国鸟——几维鸟。

诚然,后一种灭绝的发生,是因为人类移民的客观作用——船上生存的老鼠无意中被带到了新西兰。但是,这种无意,也是整个地球生物圈的一种必然。航向美洲大陆的遇难船只携带物里,有木桶、瓶罐等无数漂流物通过洋流到达日本和欧洲。独立进化的新西兰岛,被外来物种入侵,即使没有人类的干预,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种必然性,由地球生物圈的自然交流决定。涌动在海洋里的洋流、呼啸在天空上的风带,并没有给蜷缩在失乐园中的物种留下机会。

甚至也有研究证明,许多动植物的灭绝是由地球本身环境周期变化决定的。人类偶尔会高估自己的能力。

而人类的能力,也往往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力。

现代农业为虫害所犯难,而这种威胁却是由人类催生。《寂静的春天》一书中,作者认为“在农业的原始时期,农夫很少遇到昆虫问题。这些昆虫问题的产生是随着农业的发展而产生的——在大面积土地上仅种植一种谷物,这样的方法为某些昆虫数量的猛增提供了有利条件。单一的农作物耕种不符合自然发展规律,这种农业是工程师想象中的农业”。

正是在这样一种“工程师想象中的农业”的语境中,带有傲慢和洁癖色彩的“灭虫运动”开始了。

作者在书中不厌其烦地列举人类的疯狂:委内瑞拉的一对美国夫妇,因为发现了屋中的蟑螂,几天后就开始喷洒灭虫剂。回到屋中的婴儿和小狗遭受了厄运,一个钟头后,小狗发生了呕吐、惊厥而后死亡,婴儿也发生了呕吐、惊厥并且失去了知觉。捕鱼者为了自己的嗜好,在水库中倾泻毒剂,然后再放入自己喜好的鱼类,最终却导致了大面积的鸟类死亡和人类疾病隐患。在美国西南部,7500万亩的土地上,人们积极地用化学喷药的方法去处理豆科植物,结果一英里又一英里的植物死亡了,只留下一片深褐色的荒芜景象。

运动的结果是惨烈的,作者描述了这样一幅“寂静的春天”的场景:

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地方。比如,鸟儿都到哪儿去了呢?许多人谈论着鸟儿,感到迷惑和不安。园后鸟儿寻食的地方冷落了。在一些地方仅能看到的几只鸟儿也气息奄奄,战栗得很厉害,飞不起来。这是一个没有气息的春天。这儿的清晨曾经荡漾着乌鸦、鸫鸟、鸽子、鹪鹩的合唱,以及其他鸟鸣的音浪;而现在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泽。

这种用化学方法创造无虫害世界的行为,作者将之称为“十字军运动”。与这种行为相反的,作者提出了维护自然多样性、维护自然界平衡的想法。“很明显,一种食麦昆虫在专种麦子的农田里比在麦子和这种昆虫所不适应的其他谷物掺杂混种的农田里繁殖起来要快得多”,“一种由甲虫带来的病害扫荡了榆树,如果掺杂混种,使榆树与其他的树种共存,那么甲虫繁殖和蔓延的可能性必然受到限制”。

作者还引用一位法官的说法:“就如同牧人寻找一片草地,或者伐木工寻求一棵树的权利不可被剥夺一样,难道寻找一株萼草或卷丹就不是他的权利了吗?”“我们继承的旷野的审美价值和我们继承的山丘中的铜、金矿脉和山区中的森林一样多。

但人类的行为动机,并不简单地由于审美观点或一种长期利益的召唤而改变。人类的行为,常常被一种简单的经济学上的“获利理性”所控制。

人类是贪婪的,“通常可以相信,在农业银行的规定下,谷物亩数的减少将刺激对化学品的使用,农业以求在现有耕地上取得最高的产量。”为了获得利益,急功近利几乎是无法抑制的冲动。“我们习惯于去找寻那些明显的、直接的影响,而不研究其他的方面。除非这一影响以一种无法否认的明显形式急速出现,否则我们总要否认危害的存在。

而另一方面,现代生活的舒适性,正是建立在人类构建“失乐园”的难禁冲动上。清洁剂、灭虫剂、塑料制品等无数的人造物被创造出来、而后被流落在自然界。事实上,即使在《寂静的春天》一书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之后,人们也没有放弃现代的生活方式——通过人造物粗暴地揉捏自然,使其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作者之所以被称为“自然的女祭司”,并不完全是因为她对人类贪婪的批判和对现代生活方式的反思上。更是因为作者认为,人类应该与其他的生物分享地球,并提出了很多新的、富于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方法。

作者认为简单的喷药活动破坏了世界的平衡。

在这个世界里喷药不仅杀死了昆虫,而且杀死了他们的主要天敌——鸟类。如同往常所发生的一样,后来当昆虫的数量重新恢复时,已再没有鸟类制止昆虫数量的增长了。

与之相反,她提出了“生物控制”的方法,力求将一种昆虫的力量转用来与昆虫作对——利用昆虫生命力的趋向去消灭它们自己。

这种方法并不只存在于想象,而是有成功的案例。1954年,佛罗里达州的一个农业部实验室将进行了培育和不育处理的旋丽蝇空运到库腊索岛,并以每星期四百平方英里的速度由飞机洒放出去。结果产在实验公羊身上的卵群数量马上开始减少,仅仅在这种洒虫行动开始之后的七个星期内,所有产下的卵都变成不育性的了。很快就再也找不到不管是不育或是正常的卵了。旋丽蝇在库腊索岛上被根除了。

实施这种“生物控制”的方法,其实还有很多可资利用的“同盟军”。黄蚂蚁捕获蚜虫,用它们去喂养幼蚁。黄蜂在屋檐下筑窝,可以消灭使牛群受罪的吸血蝇,将昆虫冲积在窝中。瓢虫,是最有效的蚜虫、蚧壳虫和其他吃植物的昆虫的消灭者。

植物甚至也可以替代化学喷药。金盏草,它的根部可以分泌出一种能杀死土壤中线虫的分泌物。人们不能将金盏草视为“杂草”,而应将之与玫瑰混种,这样玫瑰就不会病态、枯萎,反而会更加繁茂。

这样一条“自然之路”或许是美好的,但人类仍然没有准备好。即使是在看似简单便利的化学喷药中,坚持合适剂量也很难做到。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农民经常在临近收获期的时候使用超过规定剂量的农药,并且想在哪儿用就在哪儿用;另一方面,这也说明人们不屑于去看那些小巧的说明标记。

这也不完全是因为单个人的贪婪,而是在整体的无知下,个体行为的责任轻飘无着。绝少有人想去毒害别人,但为了收获,或者只是为了生活更舒适些,也绝少有人想到不去使用化学试剂。

作者在书中借用生态学家保罗·斯帕特的话提问:“难道只要生活在比环境恶化的允许限度稍好一点点以摆脱困境就是我们的理想?为什么我们要容忍带毒的食物?为什么我们要容忍一个家庭位于枯燥的环境中?为什么我们要容忍与不完全敌对的东西打仗?为什么我们要一边怀着对防止精神错乱的关心,一边要容忍马达的噪音?谁愿意生活在一个只是不那么悲惨的世界上呢?

掩卷深思,不觉凛然:岂止化学喷药是“寂静的春天”的唯一凶手?无节制地索取自然资源、低效利用能源原料、浪费资源、任意排放工业废品、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捕杀动物等等,都可能造成“寂静的春天”。

绿色,代表着春天和希望,蕾切尔用“寂静的春天”来警示今天的人们,要努力去构建一个“充满绿色、生机盎然的春天”。绿色于我们而言,并非一件遥远而充满理论玄虚的事。它是一件件小事的累积,每个人都可以做,也有责任去做。以笔者所在的出版业为例,避免贪多求全,坚持特色出版和精品战略;重视应用3D打印技术,提供个性化服务和按需印刷,减少库存浪费;整合资源进行全媒体出版,开辟电子和数字出版市场……企业是社会的一员,与自然人一样承担着社会责任,这其中就有一份“绿色的责任”,这是我们每个人在凝视窗外的树木花草时便会想起的责任。

在地球的进化史中,无数的物种灭绝了。它们有的因为体型庞大,适应不了气候的变化;有的因为繁殖力低下,在新的天敌的威胁下,数量渐少,族群消亡。

这不仅是自然的选择,本身也是物种自己的选择,在进化的方向上,恐龙选择了灭绝的一条路。那么人类呢?在认识到选择的后果时,能不能面对和改变?在《寂静的春天》一书面世后,作者受到了工业集团和农业集团的猛烈抨击。是书中的观点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吗?是书中的结论云遮雾罩、难解其意吗?都不是,是他们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即使是普罗大众,又有谁会放弃现在的安逸,而去追求一条未来美好而现在艰辛的道路呢?

先知是孤独而痛苦的,因为人类的行为往往不会因为洞悉了结局而改变,这本书里,可以读到命运的味道。

愿人们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伴随勇气和希望。


作者简介:

阳晓,四川成都人,1965年生。现任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社长,四川省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