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人苍山失联背后：你所不知道的原始森林

　　2022年5月12日，一支13人团队进入云南苍山后失联，引发公众关注。

　　苍山位于云南省西部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内，地跨大理市、漾濞县、洱源县三县市：东坡海拔2200米以上，南至西洱河北岸海拔2000米以上；西坡海拔2000米（由西洱河北岸合江口平坡村至金牛村）和2400米（由光明村至三厂局）以上；北至云弄峰余脉。苍山规划面积约546公顷，其中景区部分总面积仅74平方公里，景区规划面积仅为23.5平方公里，其余大部分区域为原始森林环境。

　　人们所不知道的重重危机，就深藏在这片森林里面。

　　小气候

　　2021年“5.1”期间，1名非法穿越陕西秦岭鳌太线的男性驴友因为失温，在大爷海附近不幸遇难。

　　据当地政府发布的数据显示，从2012年至2017年，5年间“鳌太线”已累计失踪、死亡人数多达46人。

　　鳌太线之所以被称为“国内户外死亡率最高线路”，其背后的真正杀手，学名叫做“小气候”。

　　小气候是指由于下垫面结构和性质不同，造成热量和水分收支差异，从而在小范围内形成一种与大气候不同特点的气候，统称小气候。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还会形成不同的小气候，其中就包括山地气候和森林气候。大多数原始森林往往同时具备这两种小气候条件。

　　小气候的一大特征是不可预见性，即无法通过天气预报了解其变化情况。原因很简单，气象站不会在荒无人烟的地区安装足够的传感器。它的另一大特征是多变性，一片云飘过来撞到山上，很可能带来强降雨甚至冰雹。在小气候的影响下，原始森林里单日的气温变化可能达到十几度甚至二十度以上，人类的体表温度也可能在遭遇极端天气的情况下迅速下降，并导致体表温度流失速度大于自身热量产生速度，在无法迅速找到或搭建避难所并更换、添加干燥衣物的情况下，失温在所难免。鳌太线上历年都不乏夏季登山遭遇极端天气导致失温险情的例子，其元凶就肇自于此。

　　另一个令人扼腕的真实案例：2021年11月，中国地质调查局昆明自然资源综合调查中心4名队员从云南普洱市镇沅县进入哀牢山腹地野外作业后失联，并全部遇难。经调查，4人系低温所致心源性休克死亡，排除中毒、机械性损伤死亡。

　　苍山号称“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属于典型的山地气候和森林气候，对于外来者而言，这样的环境相当不友好。

　　路呢？

　　原始森林另一个不友好的表现是：路呢？

　　景区以及有人类居住生活的山区，找路都不是一件难事。一些罕有人居住，但有山民、药农出没的区域，仍然有迹可循，但其难度则增大不少。

　　2022年年初，重庆市金佛山南坡和北坡分别出现两起驴友迷路被困事件，再一次给不少“驴友”敲响警钟。

　　这是金佛山西坡景区登山步道，从图中可以明显看到石阶、路径。即便如此，这条步道仍然因为安保需要而无限期封闭。

　　这是金佛山北坡徒步登山“野线”中的一段，原本是当地人进山采笋的小路，路径辨识度极差。如果不具备该条线路长期徒步经验，即使是“老驴”，也不得不借助向导或专业徒步软件的卫星定位和轨迹导航随时寻找路径，才能避免迷路风险。

　　毗邻金佛山的柏芷山也是重庆本地驴友热衷打卡的线路之一。重庆驴友“liy308”曾有过单人穿越国内多条经典徒步线路的经验，但他仍然为自己初次徒步柏芷山的经历后怕不已。当时他被困在山顶的大片密林之中，眼睁睁看着软件上的导航路线，但就是找不到路：从方向上判断，路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可等走到那里一看，眼前却是一座悬崖。

　　“liy308”在悬崖边上转悠了1个多小时，他回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像是遭遇了“鬼打墙”。许多驴友都有这样的经历，一团草丛、一片树林、一条河流、一片乱石……都可能困住行进中的自己。

　　曾经困住“liy308”的悬崖，他事后发现路在这座悬崖下面

　　这还是有路的情况下，小路、牧道、兽道……对于驴友来说，有路就意味着希望。可原始森林的问题是，没路。

　　高处被浓密的树冠层层覆盖，下方长满了藤条和攀缘植物，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腐殖质层……身处这样的环境，每挪动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力气开路，要命的是这条开出来的路根本就不知道通往何方。由于周围都是清一色的密林环境，根本找不到参照物，人的方向感会钝化；密集的树冠会遮挡住GPS的信号，丢失GPS或者误差增大的可能急剧增加。这也意味着，凭方向定位几乎不可能。

　　2018年，“liy308”和1名伙伴在履行了相关手续的情况下获批进入重庆市阴条岭自然保护区原始森林，他的感受是：乱风过岗，人站在荒草和树木丛中，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来，要往哪个方向去。如果不是有护林员日复一日踩出来的小路，他觉得自己会被活活困死。

　　其他

　　即使可以克服气候和路径的影响，其他城市里常见的生存手段，到了原始森林里都会瞬间破功。

　　首先是食物。对于原始森林里的徒步者来说，他们的背负和不停使用工具开路，所消耗的热量远远大于城市里的一般有氧运动。要指望在森林里狩猎是不现实的，毕竟大多数人并不具备那样的工具和经验，同时捕猎野生动物还涉嫌违反有关法律法规；采集野果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以普通野外植物所含的糖分及淀粉含量，其能量转换率只能用低得发指来形容；至于背负足够多的食物？这又进一步增加了负重和平时的能量消耗。

　　其次是水源。大多数原始森林里都水源充足，但这些水源却很少是地表水。岩石结构的环境下，是很少有积水存在的；而在大多数土壤环境下，地表水渗透到地底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瀑布、小溪和山泉的确很常见，但如何寻找到它们，则跟找路一样属于玄学的领域。

　　野生动物的存在，也对闯入者们的人身安全形成了极大的威胁。随着国内自然保护区环境的逐步改善，许多一度失去踪迹的大型动物逐渐回归。2020年，阴条岭自然保护区管理中心就宣布，工作人员在巡山过程中发现“熊出没”的痕迹。2021年，湖北省神农架林区新华林场在进行野外拍摄时，意外拍到了亚洲黑熊、鬣羚、毛冠鹿等多种野生动物影像。更何况，除了大型野生动物，原始森林里往往还遍布蛇类和有毒类昆虫。

　　更致命的威胁来自于与外界的全面失联。原始森林几乎都是无人区，根本不会有基站，这也意味着手机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任何效用。携带卫星电话是一种选择，但如前所述，当头顶遍布密集的树冠，卫星电话的信号一样会受到遮挡。即使拨通求助电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向救援者描述自己的准确位置和到达途径。

　　截至目前，国内大多数自然保护区和原始森林在未经批准且无备案的情况下，一律不准进入，不仅是出于环境保护的需要，也是尊重生命权的体现。无论是“户外大神”还是“新人上路”，都应该认识到大自然深处暗藏的危险。对于任何试图进入原始森林的个人和团队，希望他们可以通过本文了解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而我们的建议是，不要去。

　　上游新闻记者 李洋/文

　　 相关报道：

　　 违规进入苍山保护区或将被罚款 “失联人员”朋友圈曾称“沿途充满了危险”（红星新闻）

　　红星新闻记者  刘木木  陈卿媛  王语琤

　　据央视新闻报道，2022年5月12日，有人绕过云南漾濞县平坡镇平坡村上坝田值守检查点，擅自进入大理苍山。记者从前方救援人员处获悉，大理苍山失联13人，目前已联系上5人，救援人员正在赶往现场救援，剩余8人还在搜救中。

　　红星新闻多方采访确认，此次“失联人员”，包括“老兵回家”项目发起人孙春龙。5月13日被劝返的队伍，已于当日回到大理古城。孙春龙团队的部分成员已与“失联人员”取得联系，要求“失联人员”赶紧下山到派出所和保护局报到。

　　私自进入保护区或将被处5千元以下罚款

　　据澎湃新闻5月14日上午报道，5月13日，护林人员巡查时，发现有10名人员私自进入苍山保护区，随即进行劝返。上述被劝返人员介绍，仍有7名外地人员在6名本地人员带领下，于5月12日上午绕过值守检查点私自进入苍山保护区。此时，大理当地正在下雨，当地相关部门已组织多支救援力量进行搜救。

　　大理州人民政府门户网站上公布的《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苍山保护管理条例》规定，苍山保护管理范围实行分区管控，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实验区。禁止任何人进入苍山保护管理范围的核心区。因科学研究的需要，必须进入核心区从事科学研究观测、调查活动的，应当事先向自治州苍山保护管理机构提交申请和活动计划，并经省人民政府自然保护区行政主管部门批准。

　　未经批准进入苍山保护管理范围、不服从管理机构管理或者经批准在缓冲区内从事科学研究、教学实习和标本采集的单位和个人，不向苍山保护管理机构提交活动成果副本的，责令改正，并根据不同情节处1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罚款。

　　管理职责方面，大理市、漾濞彝族自治县、洱源县人民政府承担苍山保护管理范围内经济发展、社会管理、公共服务、防灾减灾、护林防火、市场监管等有关职责。苍山保护管理范围内的镇人民政府做好辖区内的苍山保护管理工作，村（居）民委员会和村（居）民小组协同做好苍山保护管理的相关工作。

　　此前被劝返的队伍已于当日回到大理古城

　　红星新闻多方采访确认，此次“失联人员”，包括“老兵回家”项目发起人孙春龙。

　　熟悉孙春龙的昆明人士周德蓉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孙春龙一行人前往苍山寻找二战飞机残骸，已经在那里住了两晚上。她说，这次找飞机的行动由孙春龙带队，一行人做足了准备。因苍山上信号弱，短时间“失联”属于正常情况。

　　云南某二战史专家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他们有向导、卫星电话，我认为问题不会太大。和某些地方比起来，苍山的自然条件要好很多。”他告诉记者，大理当地一名户外工作者，将自己的队员分配给了孙春龙。

　　专家称，这次孙春龙团队分为两组，分头行动。此前，该团队向有关部门申请进入苍山，但“沟通不畅”。该专家称，“失联”事件经媒体报道后，孙春龙团队的部分成员已与“失联人员”取得联系，要求“失联人员”赶紧下山到派出所和保护局报到。

　　孙春龙近期的朋友圈都与此次寻找飞机残骸有关。5月9日，他在朋友圈中写道，“我们要步行4天，负重十几公斤，要在灌木从砍一条路出来。对我来说，是人生最大的一次体能挑战。” 

　　红星新闻记者还了解到，此次找飞机的行动分两个队。5月13日被劝返的队伍，已于当日回到大理古城。

　　出发当天公众号发文提及“沿途充满了危险”

　　5月12日上午6点15分，孙春龙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发布一篇文章，提及他们邀请到一位刚满71岁的当地村民茶兴华做向导，寻找1942年坠毁的飞机残骸，机上有包括机长、副驾驶、报务员在内的三人。

　　孙春龙的公众号文章中称，茶兴华的父亲是一名猎人，1942年的一天，他上山挖草药时，在苍山马龙峰的半山腰，发现一架飞机。茶兴华长大后，来到父亲所说的地方，发现飞机残骸，只剩下一个发动机，但很沉重，无法搬动。

　　2011年6月，时年60岁的茶兴华曾被邀请为向导，上山去寻找当年失事飞机，但抵达现场那天，突然下起大雨，寻找被迫中止。

　　“这个地方没有路，需要在郁郁的灌木丛中步行三四天时间，而且沿途充满了危险，山崖陡峭，还有野兽出没。”孙春龙写道。寻找飞机残骸的活动，难度超大。最先遇到是资金问题，“我们组建的团队，有遗骸搜寻、视频拍摄、野外生存指导、向导以及后勤保障等，将近20人，团队至少要在野外工作七八天时间，需要的费用不是一个小数字。”孙春龙提到他们寻求到多方资金捐赠，收到了不少捐赠物资。

　　“两天前，我们抵达大理，每一个团队成员心里都明白，我们面对的困难和风险，远远超出想象。滇西的雨季，已经提前到来，而且上山的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自然保护，全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灌木和竹林。在密林中，有野兽出没，还有毒蛇和蚂蝗。”孙春龙在文末写道。

　　 微博更多报道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