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气候大会开幕，这个重要问题首次列入议程

　　以绿松石色海浪和丰富珊瑚礁闻名的度假胜地埃及沙姆沙伊赫，最近又因作为联合国气候大会的举办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当地时间11月6日至18日，《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七次缔约方大会（COP27）在沙姆沙伊赫举办，这也是缔约方大会第五次在非洲地区举办。

　　早在去年的COP26会议期间，作为接棒举行COP27的埃及政府代表，埃及环境部长亚丝明·福阿德已经阐释了COP27的愿景，强调此次气候大会将是一次“真正的非洲会议”，希望能在气候融资、气候适应以及损失和损害等优先领域取得进展。

　　COP27开幕式正式批准了拟定的会议议程。各国代表将围绕气候适应、减排、气候融资等多个议题展开谈判，其中，富裕国家是否向脆弱国家提供气候赔偿的“损失与损害”问题首次列入议程。

　　近期，新京报记者专访联合国气候行动倡导者组织经济部主任、COP26政策主题副主任西蒙·夏普（Simon Sharpe）。夏普指出，尽管此前联合国气候大会也曾讨论过“损失与损害”问题，如今它被正式提上官方议程，显然是重要一步，这从官方角度承认了该问题的重要性。

　　谈及“损失与损害”问题的现状，夏普表示，在气候融资方面常提及一个话题，即发达国家多年前承诺的1000亿美元气候资金。现有的证据都表明，这一目标尚未被完全实现。不仅发展中国家需要更多的财政援助，在现有气候融资中也存在分配不均衡的问题。“显而易见的是，在COP27上，一定会有一场关于‘损失与损害’问题的争论。”

　　地球连线|对话联合国气候行动倡导者组织经济部主任、COP26政策主题副主任西蒙·夏普。

　　清洁能源转型可以成为非洲国家的发展机遇

　　新京报：当地时间11月6日，COP27在埃及举行，这也是《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大会第五次在非洲地区举办。非洲也是全球最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的地区之一。你如何看待在非洲地区举办COP会议的意义？

　　夏普：意义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这毫无疑问会提醒人们当前气候变化带来的危险。非洲受气候变化冲击比任何地方都要严重。仅在今年，乌干达和埃塞俄比亚发生了干旱和饥荒。尼日利亚遭遇了洪水，非洲南部经历了严重的风暴、野火和高温。因此，所有这些都将提醒人们采取行动的紧迫性。

　　另一点在于，非洲国家同样在寻找清洁能源发展的机会。以北非国家为例，埃及及其邻国正在大力发展太阳能，不仅为了国内消费，也为了出口到该地区的其他国家。除了太阳能和风能，他们还在寻求绿色氢能生产的机会。

　　尤其对于埃及来说，开发绿色氢能作为清洁航运燃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苏伊士运河是全球许多航运都要经过的地方，如果他们能发展基础设施，用绿色航运燃料给船只供给能源，这将是一次巨大的机遇。越来越明显的是，发展中国家并不把减排视为某种经济负担，这是全球经济的发展方向，他们也将其视为一个发展机会。

　　新京报：此前COP主要聚焦减少碳排放、缓解气候危机的问题。埃及方面表示，此次COP27也将着眼于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强调气候融资和气候适应问题。能否请你介绍一下，发展中国家获得气候融资的现状？

　　夏普：在气候融资方面常常被提到的一点是，发达国家多年前承诺的1000亿美元气候资金。我认为，现有的证据都表明，这一目标尚未被完全实现。我认为气候领域专家都会同意，发展中国家需要更多的财政援助，实际上的数字应该比这要多得多。

　　除资金不足外，在现有气候融资方面，还有三个问题急待解决。首先是援助资金在地域上的分配。更多的资金流向了大型新兴经济体，而不是最贫困的国家，但在适应气候变化方面，这些最贫困的国家实际是最需要援助资金的地方。

　　其次是这些援助资金在不同经济产业部门间的分配。大部分资金都流向了电力部门，帮助各国安装太阳能和风能设备，而很少有资金流向其他部门，例如交通、农业、工业和建筑。由此两方面来看，资金分配并不均衡。

　　最后是资金的可获得性。通常来讲，（发展中）国家得到资金总是很困难，因为他们必须通过漫长的程序才能获得一些大型国际基金的资金。当资金终于到位时，国内的情况或早已发生变化。所以这些资金需要运转得更快，反应得更灵敏。此外，未来还需要更加重视发展中国家政府内部的能力建设，避免让大量资金流向富裕国家的顾问机构。

　　新京报：COP27将富裕国家是否向脆弱国家提供气候赔偿的“损失与损害”问题首次列入议程。你如何看待此举的意义？

　　夏普：事实上，在过去十年里，联合国气候大会经常讨论“损失与损害”问题（旨在讨论先进工业国家为遭受气候变化危害的发展中国家提供补偿）。如今它被正式提上官方议程，这显然是重要的一步，这从官方角度承认了该问题的重要性。对于各国来说，最简单的事情是举行更多的会议和讨论，而最难的事情是说服他们同意专门为了解决过去造成的损失而融资，而非为了未来的气候适应和恢复。

　　气候行动进展较慢，但新能源技术转型越来越快

　　新京报：北半球冬季即将来临，多重因素导致欧洲陷入能源短缺之中，不少国家都计划重启煤电，这将对气候行动产生何种影响？

　　夏普：由于天然气供应被切断，欧洲确实面临着艰难的局面，因此许多人将会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有些国家将增加煤炭燃烧来应对短期的紧急情况。不过，我对他们目前的紧急应对措施并不太担心，他们仍沿着净零排放的道路努力，这并不意味着整个趋势发生了逆转。

　　我认为这场能源危机真正重要的一点在于，它促使欧洲国家思考如何停止消耗天然气。到目前为止，人们都非常支持可再生能源，并清楚地意识到需要远离煤炭，但是人们对天然气的态度相对矛盾，认为这是可以留到以后解决的问题。但现在（欧洲）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需要尽快摆脱天然气。而想要实现这一点，可以通过脱碳供暖以及建造高效建筑来完成。这意味着，我们应该更快地部署可再生能源，并加快能源存储，打造更灵活的电力系统。

　　当地时间2022年11月6日，埃及海滨城市沙姆沙伊赫，《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七次缔约方大会（COP27）拉开帷幕。图/IC photo

　　新京报：距离COP26已经过去了一年，你如何看待全球各国在过去的一年里就气候行动取得的进展？他们落实了在COP26上许下的承诺吗？

　　夏普：目前进展比实际所需仍要慢一些。在接下来的10年里，我们要以比过去20年快5倍的速度实现全球经济的脱碳，这需要巨大的加速度。但也无须感到悲观，技术转型的进步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曲线。起初速度会很慢，随后会变得越来越快。

　　以目前在转型中走得最远的两个行业为例，就会发现能源领域的发展速度的确在加快。去年，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增加了250GW，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全球每年新增发电量中有80%以上都是可再生能源，即可再生能源在新增能源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它们接下来只需取代那些仍在发电系统中的煤炭和天然气。这是充满希望的（现象）。

　　另一个发展迅速的行业是道路运输。去年，全球近10%的新车销售都是电动汽车，这大约是2019年市场份额的4倍。也就是说，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这个比例从2.5%上升到近10%。我们需要与《巴黎协定》目标保持一致的进步轨迹，在这些领域，我们或能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前进。

　　“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起到示范作用”

　　新京报：整体而言，你如何看待中国近年在应对气候变化上的工作？

　　夏普：在某些领域，中国所做的工作对世界其他国家都有启发作用，特别是在清洁能源，例如太阳能和风能的生产和部署方面，中国是做出巨大贡献的国家之一。

　　近年来，中国正在海上风电领域方面迅速布局，中国最近已经超过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风电市场。许多国家对此也愈发感兴趣。

　　中国不仅是作为领先的范例，当中国和美国以及欧洲国家共同把大量资源部署在太阳能和风能上时，它也帮助降低了所有国家的成本。因为这些清洁技术部署使用得越多，成本就越低。中国在此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其次，中国在电动汽车领域也做得非常好。中国生产的电动汽车比世界上其他国家都要多，中国也在利用有效的法规，将行业投资从化石燃料供能的汽车转向新型电动汽车。

　　新京报：正如我们在COP26上看到的，会议可能会出现艰难的谈判，你认为COP27即将面临哪些阻力和难点？

　　夏普：眼下在气候变化领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回顾以往的谈判，它们的内容更注重过程而非实质。例如某个国家就部分问题发布了报告，讨论的重点变成了这个国家是如何进行报告和解释说明。讨论的内容并不是关于我们该如何改变全球经济模式，以快速转向清洁技术等实质性内容。

　　现在实质性内容开始在谈判各方中出现，所有国家都意识到需要关注实际问题，必须解决每个排放部门的排放问题以及恢复力问题。我们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共同努力，以更快地解决问题。

　　COP会议期间出现的难点在于它可能会变得过于政治化。当近200个缔约方都在一个房间里试图就一段文字、又一段文字达成一致，这很困难，他们几乎不能就任何事情达成一致。当有众多争论发生的时候，事情会变得非常政治化。显然在COP27上将有一场关于（气候变化导致的）损失与损害的争论，这几乎是一个不太可能解决的问题。发展中国家希望获得某种补偿资金，但发达国家对此表示担心。如果允许对类似气候变化这样大范围的问题进行补偿，那么该如何防止这样的补偿无限进行下去？因此，我很难想象100多个缔约方会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什么样的结果。类似的争论实际上阻碍了各国以合理方式协同努力取得进展。

　　新京报：你对COP27取得的成果有何期待？达成了怎样的目标，会让你认为COP27是一次成功的会议？

　　夏普：如果部分国家能在共同努力解决具体实际问题方面取得进展，我会认为COP27是一次成功的会议。例如在能源部门中看到更多对“公正转型”的支持。这意味着不仅对能源部门技术改革方面提供支持，还对从煤炭向清洁能源转型的社会方面提供帮助。

　　我们在道路运输方面看到了全球转型的加速，希望能看到更多主要经济体同意在2035年前实现100%零排放汽车的销售。我也期待能有更多国际援助，帮助发展中国家建设充电基础设施，他们需要借此成为全球转型的一部分，并从电动汽车行业中受益。

　　此外，我还希望能在重工业领域看到进展。部分国家共同利用公共采购为零排放钢铁和水泥创造第一个市场。这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采取这些步骤才能让这些技术首次得到部署。在航运方面，也期待看到更多国家共同努力打造绿色航运走廊，使用零排放燃料的船舶首次可以在国际航线上使用。

　　最后我也希望能看到针对全球粮食系统恢复力的实际努力，开发对洪水和干旱有恢复力的作物，这绝对是当务之急。

　　推进转型有现实难点，各国应重点聚焦务实合作

　　新京报：IPCC警告称，采取行动改变现状的机会之窗“短暂而迅速地关闭”，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在2022年底之前加快行动，以避免“气候灾难”。全球在应对气候变化合作上还面临着哪些挑战？应该如何应对？

　　夏普：举个例子，能源密集型产业并没有真正做到脱碳。政府主要关注如何提高他们的效率，但这与部署零排放技术是不同的。我认为，接下来各国应该开始认真考虑在这些领域采用零排放技术，而非仅仅提升化石燃料生产效率，这一点非常重要。包括中国在内的22个国家和欧盟发起一场“创新使命”的倡议，宣布将在2022年投资200多个示范项目，设计跨部门的清洁能源创新，包括氢能运输、电力工业、生物精炼以及二氧化碳去除。整体来看，这是非常有希望的，各国开始进入一些较为艰难的行业展开合作，这都是好事。

　　每个（产业）部门都面临着真正的挑战。在某些领域，发展可行的技术并迅速部署采用方面存在困难。在其他领域，困难在于推进产业转型、市场转型以及应对转型带来的社会影响。即便转型会创造更多的新工作，但也会导致旧有工作消失，哪怕相较起来仍存在净收益，但这些新工作往往不是为同样一批人创造的，所以在推进转型中有很多现实难点。

　　另外，我想强调的一点是，我们需要更好的机构来支持国际合作。过去30年中，有关气候变化的谈判一直在关注经济问题，广泛的排放目标以及各国相互施压，要求对方制定更强有力的目标。他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每个排放部门的务实合作上，这样才能推动事情向前发展，推动全球经济转型。

　　因此我们应该有真正强大的机构，支持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在电力、交通、工业、建筑和农业方面的合作。我认为这是各国政府在国际合作上应该关注的重中之重。

　　记者 | 栾若曦 刘婧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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