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道连接“悬崖上的村庄” 锁住古路乡愁
4月7日,四川省汉源县古路村斑鸠嘴,索道将在这里修建,直达对面山头通公路的地方。
物资就是通过施工索道源源不断地运来。
尽管加了护栏,“骡马道”依然艰险。
在中国西南盆地边缘的大渡河,几百米的峡谷绝壁之上,生活着300多位村民。
2004年,当地人终于在石壁上凿出“天梯”,打通唯一与外界交流的通道——一条长约3公里、垂直高度近1000米、宽度不足1米的“骡马道”。
这个村庄被称为“悬崖上的村庄”,名字叫古路村。
华西都市报记者丁伟杨涛摄影报道
4月6日,汉源县永利彝族乡古路村,很久没下的雨天亮后便停了。村支书骆云莲从山下家中出发,沿着峭壁上凿出的骡马道,上山去看索道建设进展。
3个小时后,她出现在了半山腰,一小片村落在她眼前次第展开,这便是古路村其中一处聚居点,这两年已经以“悬崖上的村庄”之名广为人知。
这处聚居点的旁边,索道建设正在有序推进,预计今年10月左右能建成投运。届时,古路村400多年“行路难”的历史就将结束。
“其实,最初大家盼望的是修公路。”骆云莲说,大家现在也逐渐意识到,或许索道更能“锁”住古路村的古老与未来。
悬崖上的村庄 上山走了5小时
4月6日,“4·20”芦山地震3周年前夕,华西都市报记者随骆云莲一起上了山。
作为雅安市唯一不通公路的行政村,古路村的区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偏远。村子下边,省道306线刚改造不久,平整的柏油路上车来车往,与路边的大渡河共同欢唱,不时传来“呜”一声长鸣,那是有列车驶过成昆铁路长河坝车站。
只有站在上山的路口,才能体会到“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真切。这里地处中国十大最美峡谷之一的四川大渡河峡谷腹地,河的两侧俱是千米高的悬崖绝壁,古路村便在其中一处悬崖之上。
抬头往上,有一条“Z”字形的路,挂在近处的绝壁之上。
这条路,被当地人称为“骡马道”,沿途随处可见骡马粪便。尽管路面经过硬化,临空一侧安了护栏,但因为窄的地方不足1米,陡的地方超过60度,走起来依然提心吊胆。
沿绝壁向上,眼前没有更多风景,路的尽头还是路,山的旁边还是山。
攀登了约1个小时,出现一块山间平地,居住着10余户人家。“这里是6组。”骆云莲说,这里原本没这么多人,在“4·20”灾后重建中,山上有人需要异地重建,便搬到这里修了新房,“上山1小时,下山40分钟,是全村最近的地方了。”
走到这里并不轻松,所有人都已汗流浃背。“到最远的组才走了五分之一。”骆云莲一指山下,黑色的柏油路、清澈的河水果然近在咫尺。
如她所说,直到5个小时后,才抵达最远的古路村5组“马鞍山”。沿途,经过了2组“斑鸠嘴”、3组“啯噜岩”、4组“岗岗上”。硬化过的骡马道仅通到2组,剩下的便是土路,尽管地势稍缓,但因为没了护栏,反不如之前好走。
一路上手机信号不太好,时常会丢失重新寻找。刚出发时,定位显示为汉源,中途有时显示为甘洛,后来有时则显示为金口河。骆云莲解释说,因为古路村位于雅安市、凉山州、乐山市交界处,被不同区域网络信号覆盖,“同村人打电话,长话加漫游是常事。”
400年古村落 悬崖之巅守望故土
天色渐晚,山上的风越发大起来。5组组长兰绍成家的堂屋里,大家围着火炉坐了一圈,开始拉起了家常。听说骆云莲来了,旁边70岁的庆德斌老人也赶了过来。庆德斌是对古路村历史最了解的人,大家便请他讲讲往事。
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样,庆德斌几乎没上过学,但讲起村子的历史,两条长眉顿时飞扬。“你们晓得不?我们古路村有400多年的历史。”庆德斌顿了一顿,端起油茶喝了一口,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挨个扫过,然后将毕生搜集的口口相传娓娓道出。
相传,古路村并无人烟。大约400多年前,甘洛县田坝镇有姓“日比”的彝族家族,与当地杨、马两大彝族家族争夺房产和土地,大打出手后仅剩下男丁6人。其中,有两人翻过大山、蹚过大渡河,爬上了一山一河之隔的这片悬崖。
“可能是因此地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可以守望故土,他们在此定居下来。”老人说,这片悬崖那时还没有名字,山上不时有石头滚落,发出“啯噜”的声音,便被起名叫“啯噜岩”,这也是后来古路村名字的由来。
如今,古路村共有133户、436人。“常住人口有300多人,98%以上是彝族。”骆云莲说,在日常生活方式上,大家已经和汉族区别不大。
旧事
村子不通公路 出去不想再回来
或许在定居悬崖时,古路村的祖先们是为挡住对头。但恩怨过后,这面绝壁更挡住了自己。
“因为路不好走,很多人出去就不想再回来。”说到这里,庆德斌兴高采烈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接下来他便不再言语,闷头抽起了叶子烟。
“根本没有路。”兰绍成听老人们说,那时只好砍扁担藤相连,然后在中间夹上木棍,做成简易木梯铺下悬崖,“爬一个单边,需要半天时间。”
还有些人,爬上木梯就再没回家。“山上风大,木梯很不牢靠,有不少人滚下山摔死。”兰绍成说,大家找到他们的遗体,下葬后照旧爬上爬下,因为此外别无选择。大家下山后,去金口河的永胜乡赶集,买一次盐巴来回需要3天。
1962年,铁道兵在建设成昆铁路时,见村民出行十分困难,帮忙将木梯换成了铁梯。“稳固了很多,但还是危险。”
“修路,是古路村人一直的梦想。”骆云莲提高声音接过话头。2002年到2004年,在汉源县政府的组织下,全体古路村人投工投劳,在绝壁上凿一条小道。至此,骡马可以通行,故称为“骡马道”,有了这条真正意义上的路,古路村也终于名副其实。
自此,村里一些一辈子没下过山的人,得以走下悬崖去见了世面。而外界的人也开始进入古路村,他们问村里的孩子:“现在有路了,你们想去哪里?”许多孩子说:“想到山下看火车。”因为此前,他们尽管常听到声音,却从未亲眼见过火车。
新途
不修公路修索道 古路村“古”和“险”都还在
不修公路,是为了更好保护古路村;修建索道,则是为了更好发展古路村。
2009年到2014年,当地又投入资金,分段对骡马道进行了硬化,并在临空一侧加装了护栏。“‘5·12’和‘4·20’两次地震后,灾后重建多亏了骡马道。”骆云莲以“4·20”芦山地震灾后重建举例,全村42户民房重建、56户加固维修,所需建材大多靠骡马拉上山。
“从山下到5组,每100斤50元运费,一头骡子一次拉200斤。”42岁的李其学,那时候养着5头骡子,忙的时候需要提前一周预约。“4·20”芦山地震后的头一年,他挣了5万元。而其他村民,主要靠种玉米、土豆糊口,人均纯收入不足2000元。
但如今,李其学打算将现存的3头骡子卖掉,“在修索道了,骡子快用不上了。”
李其学说的索道,一头连着古路村“斑鸠嘴”,另一头连着马坪村“二道坪”,中间隔着800米深的老昌沟。索道建成后,人们乘索道抵达二道坪,再乘车沿公路下山。
在施工现场,施工索道正源源不断送来物资,一台挖掘机在斑鸠嘴一侧施工,这是大型机具首次出现在这片悬崖上。
索道工程估算总造价1860万元,吊箱定员为40名乘客、1名驾驶员,每小时运量为500至600人。施工方现场负责人马传文说,这是大渡河大峡谷首个集客货运输、旅游观光为一体的索道工程,索道为双线往复式架空索道,跨度约为750米。
“不仅能载人,也可以运货,摩托车都可以骑进去。”马传文说,预计今年10月建成投用。届时,山下到斑鸠嘴的行程,将缩短至约1小时。
可是,古路村人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修路么?“不修公路,是为了更好保护古路村;修建索道,则是为了更好发展古路村。”骆云莲认为,古路村的特色是“古”和“险”,靠着崎岖险峻的“骡马道”、充满神秘的“悬崖上的村庄”才声名远播。
如果修了公路,古路村的险峻和神秘将不再。骆云莲说,在经过多次讨论后,村民们已经逐渐认识到了这一点。
未来
发展乡村旅游,投入上亿元打造
路欠下的“债”用索道还回来
村民们观念的转变,与自身的体会有关。骡马道建成后,古路村逐渐被外界熟知,村里“天边小学”的命运,更是引发亿万网友关注。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古路村。”骆云莲说,前几天的清明小长假,便有两三千人造访。
古路村3组是全村最大的聚居点,村委活动室和以前“天边小学”的校舍都在这里。一栋民房的墙壁上刷了一面黑板,上面写着“小卖部、住宿、餐饮、向导”等经营内容,还有“天上古路村,风光在险峰”的宣传标语。
“小长假3天,营业额有5000多元。”房屋的主人、47岁的甘绍芝说,搞旅游接待纯属偶然,当时有游客主动上门,问能不能做饭给他们吃,“我给他们做了,他们给我钱,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两年,甘绍芝接待过的客人以成都、乐山、雅安周边居多,也有浙江、江苏的外省客人,甚至还接待过一名老外。“越原生态的东西,他们越喜欢。”甘绍芝说,土鸡、腊肉、核桃、花椒、土豆无一不畅销,现在自家的东西不够,她就从邻居家收购。
供不应求的局面,也带动了核桃、花椒等当地特产的种植。村里10多株上百年的老梨树,也得到了更好的照料,正开出满树繁花,“以前梨子烂在树下,现在能卖成钱,当然要管好。”
甘绍芝操心自家生意的时候,骆云莲则在操心全村的发展。“今明两年,将有上亿元资金投入,基础设施、风貌塑造、文化挖掘都会有大的提升。”骆云莲也把这些规划告诉乡亲们,“因为路欠下的债,全部会通过索道还回来。”
通过乡亲们之口,一些离开古路村的人也知道了家乡的蓝图。
4月7日,38岁的万才福出现在骡马道上,这是他19年前离开古路村后,第一次踏上那片悬崖。
“我准备回来养羊子。”万才福说,这次回来的心情,和他19岁要出去时一样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