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12码头 见证成都水运前世今生

20.09.2014  11:24

      锦江12码头 见证成都水运前世今生



1969年,大安街利昌码头(今合江亭) 刘正兴/作

 

  成都南河上的码头 1943年威廉·迪拜摄李豫川供图

 

  上世纪40年代,安顺桥上的尿水船与粪码头 刘孝昌/供图
  

        如果沿锦江散步或骑行一圈,有兴趣的市民稍稍留心一下,合江亭下、老南门大桥、百花大桥上游南边,都可以见到上世纪90年代修建的码头,共有12个。成都建设史专家谭继和当时极力赞成恢复锦江码头,他回忆说,当时修建锦江码头,一是为了作为江上游船的停靠点,二是可以改善河岸景观,增加市民亲水的途径。如今,有些码头还在,但已成为清理河道垃圾的小船停靠点,不复旧日景象。

        在杜甫笔下,成都是一座河网密布的“江城”。在马可·波罗的游记中,成都让他想起了家乡威尼斯。成都的河网上通岷山山区、中联平原各地、下连万里长江,是避开难于上青天的水上蜀道,进行大宗货物运输的最佳方式。成都从战国末年起,就是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通航自李冰开两江起

        说起成都通航的历史,不能不提到李冰。

        巴蜀文化专家袁庭栋介绍,李冰开郫、检二江后,船可以通行,成都开始成为通航城市。当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备战,运输士兵和粮草,灌溉是其次的功能。《战国策》里记载,张仪向楚王分析秦国在巴蜀的备战时曾说:“秦西有巴蜀,方船载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下水而浮,一日行三千余里,不费马汗之劳。”秦军曾4次由水路出发,讨伐楚国。

        从战国末年到明清民国时期,水运一直在成都的运输系统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由于地形原因,成都出省的陆路交通状况不好,古蜀道盘亘在崇山峻岭间,运货只能靠人力肩扛,运力有限。成都平原水系发达,四季不冻,水路取代陆路成为主要的交通方式,可算是巴蜀先民的必然选择。门泊东吴万里船非虚构

        杜甫的“门泊东吴万里船”让人印象深刻。这在今日看似虚构的场景,却是当时的实际情形。

        民俗学家刘孝昌介绍,古时,蜀商往返于成都和江陵之间,把蜀麻、蜀锦等各种货物贩运到荆州,再转运至江南,又把吴盐和各种海货贩运入川。唐代诗人卢纶在《送何召下第后归蜀》中就说“水程通海货,地利杂吴风”。蜀汉至宋代,成都人就在老南门大桥的那个码头登船,远行至重庆甚至更东的地方。

        《成都市交通志》中记载,唐贞元年间,锦江万里桥一带港运繁忙,客商云集,歌楼酒家鳞次栉比。往来贸易的发展也促进了成都市码头的发展。到了明代,九眼桥一带形成码头搬运、物资仓储转运的集中区。

        刘孝昌说,古时桥设市、因市设码头。码头往往在桥梁两侧,而且沿河商家林立,繁华非常。

        袁庭栋说,民国时期,码头周围少不了烟馆和青楼,这是船工纤夫们放松的地方。

        在成都市内,船也是重要的运输工具。袁庭栋介绍,唐代开挖了金河和解玉溪,都有通航的能力。到清朝重新疏浚后,金河上的船最远可以走到半边桥。少城里居住的人,可从到半边桥的船上购买到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须品。码头分工以物产区分

        旧时,沿着府河、南河分布着不少码头,客运货运分开,不同的货物,所用码头也有区别。柴、米、油、盐、棉、丝和药材,都有专门的码头。成都人甚至直接以所贩货物,直呼这些码头为柴码头、米码头等。

        刘孝昌介绍,北门大桥附近有柴码头,每年七八月,从岷山上砍伐下来的柏木、楠木就顺水漂下,在北门的柴码头上,由码头工人一根根钩住捞上岸来,再搭上木板竹竿之类,几人架抬回入库。

        米码头则是南、北门都有。但两个码头的米略有不同,南门大桥米码头的米产自双流、温江、新津一带,北门上的米则产自北边一带的郊县。南门的米白些,蒸出来的饭又白又香,附近还有好几个万石仓。

        东门上有药材码头、丝码头、棉码头,基本上都是需要从华阳顺江而上或从府河沿锦江而下的货物的集散地。

        当时的码头长啥样?“沿河有梯坎下去,河边立着木头桩子,打有跳板,船就一条条系在桩子上,甚至密密麻麻有个好几层。”当时的客船不小,有10多米长,宽有两三米。货船比客船还要大。码头衰败源自航运没落

        历史上,成都的航运并非一直繁荣,如遇战乱河道淤塞,船就无法通行。

        袁庭栋介绍,民国7年起,军阀自立防区,水运因航道淤塞、纤道荒芜。抗战时期,因公路运输紧张,成都的水上交通担负起支援前线抗战、保障后方供给的重要任务,成都地区的大批粮油通过水运流向重庆、湖北等地。

        新中国成立初期,政府疏浚航道,加强整顿,水上运输一度出现繁荣趋势,但这只是昙花一现。上世纪60年代,成都水运再度衰退。

        袁庭栋分析,一方面,这与交通方式的变革有关。成渝、宝成、成昆3条铁路先后建成通车,公路运输得到迅速发展,以前走水道运输的货物有了新的选择,客运也是如此。他提到,成渝铁路通车后,火车站第一批搬运货物的工人就是原来码头上的工人,运输方式的转变可见一斑。

        另一方面,都江堰的来水主要用作灌溉,岷江上修建了不少堤坝,锦江中的水严重减少。上世纪70年代,古佛堰改造后,锦江由于水量减少,彻底断航。

        在采访中,袁庭栋、刘孝昌和谭继和都提到,千万不要以如今锦江之水量和宽度去推测它曾经的模样。古时锦江河道宽、水量大,可听到江水的涛声。

        谭继和说,上世纪90年代修建了12个码头,锦江中也跑过一段时间的游船,但后来用水的确是个问题,游船跑不起来。

        谭继和提到,唐朝时期,从笮桥到浣花溪都有游船可坐,阴历四月十六日是大游江的日子。而今,我们只能从现在修建的停靠点上凭古吊今一番。

        至于2004年左右修建的成都港,成都市交委会航务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孟雪峰介绍,后来也逐渐失去了作用,成都的航运也成为了历史。

        华西都市报记者王茜老码头旧事

        在原府河、南河上,有不少码头。这些码头大的有5个:北门大桥、东门大桥、老南门大桥、安顺桥和九眼桥。各地所产丝、棉、米、柴、油和烟草等物品就在这些码头集散往来。

        每个码头都有自己的规矩,油码头的工人有“晴天洒了不赔钱,雨天滑了要赔钱”的规矩。盐码头和棉花码头则是:下雨湿了盐要赔钱,湿了棉花则不赔钱。

        北门柴码头

        北门上的柴码头一度很有名,每年八九月的“漂木”,都是岷江上的一大景观。

        每年漂木的时候,从岷江上游顺流而下的楠木、柏木都在水中。工人们需要站在高处,拿钉有铁钩子的长杆钉住木头,拖上岸。

        这是一场体力与脑力共同的较量,“木场工人要站在那个随水流上下颠簸的木头上,从满江的木头中盯准看住,一扎,再往岸边拖。这个活路是很危险的,一方面不能放过木头让它漂下去,一方面还要注意从上游漂来的木头,如果踩的这根木头被撞到,掉到河里就麻烦了。”上世纪50年代,还在柴码头附近建立了成都木材综合加工厂,用的就是上游漂下来的木头。

        北门上还有个烟码头。刘孝昌说,这里的烟都是什邡、金堂、新都一带产的烟叶子,成百上千吨烟一部分从这里进入成都城区,一部分顺江运到川东地区。

        东门丝药码头

        东门上,有重要的丝码头和药材码头。说是“码头”,其实是在街上。

        由于丝和药材比较特殊,在码头下货后,需要直接送到店里。大一些的丝店和药材店,被叫做“”。

        刘孝昌介绍,当时东门上的药栈和丝栈,房子都很有讲究,与其他民居不同:外店里库房,为多进的院子,有三进、五进的天井,房子也要高些,外面还有高高的风火墙。房间里面铺的有地砖。“地板都是厚达两三寸的厚柏木板子。丝绵、药材这些很怕老鼠,又不敢养猫,怕猫把丝抓坏了。所以房间的密闭性很重要。”尿粪码头

        这些码头里,跟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不能不提成都河边的尿、粪码头。

        刘孝昌说,当时,这些是成都周边农民很重要的肥料。在府河上,在距离东门大桥码头有一定距离的偏僻河段,有老板在河堤坎上拿砖砌一个一丈来长宽的粪塘子,上面铺着木板,附近就是房屋,老板一家大小生活在这里。

        靠近河的一边,有一个口,挡有可开合的木板,下面接上一段木槽,直接伸到河面上。老板从串街走巷的人手中买来粪肥,倒入塘中。运粪的船一来,则抽出木板,粪直接从木槽倒入船舱,船主把钱交给老板。

        运粪船比较大,长约10米,一段搭个小蓬,后端被格成一个一个格子:有五舱、七舱、九舱。装满的小船有10多吨重。 王茜

        |记者手记|

        码头河流上的结

        大学在外求学时,一说起回家乡,总会想起坐火车时,那一整天都在翻越秦岭的“哐当”声和时不时就要钻隧道的黑白交错,和手机几乎一整天都没有信号。

        李白说蜀道难,看到明月峡上深深浅浅的栈道残洞,更觉如此。可是,“扬一益二”,成都的富庶古已有之,除开本地所产物资,也少不了外来商人和物产。陆路难走,这一江一径往东的江水,就成了古蜀人眼中另一条通途。

        对成都来说,水运是最重要的运输方式。《战国策》里张仪曾说“一日行三千余里,不费马汗之劳。”有河流、有往来、有运输,就有了码头。作为连接上下游的点,码头就像是在河上打的一个一个结:货物在不同的结上集散,人员流通。

        虽然现在穿城而过的锦江水量并不大,但实际上,曾经的锦江水面宽阔,江水汹涌有涛声。刘孝昌在接受采访时,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站在九眼桥上,远远看着地平线上,江水与天相接,点点白帆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情景。

        锦江上,大大小小的码头也曾不知凡几。大码头附近,酒肆林立,铺面繁华。码头上停泊着大小船只,码头工人搬着货物来来往往。货物也不仅限于川内所产,而是“水程通海货,地利来吴风”。

        在千年的码头发展中,码头成了社会的一个个缩影。不同货物有自己的码头,每个码头有自己的公会、帮会,制定了种种规矩,也遵循着互不相犯的原则。这里,最底层的是码头搬运工人,以体力换取微薄的薪水,养活一大家人;商户稍好,但大小商家有着不同的地位。码头帮会的管理人员是当地士绅、军阀袍哥。大户商家,背后也多多少少也和这些士绅、军阀有所勾连。

        如今,成都码头已难见旧时风貌。无论兴衰,都与水运地位相关。随着主要交通运力转向铁路、公路,成都航运地位下降,以及河流来水主要用作灌溉,锦江水量变小,成都的码头也渐渐消失。从这个角度上讲,码头又像结绳记事的结:记录河流的兴衰变化。

        码头也是反映当地风物的结。远的不说,就说川菜中的名菜麻婆豆腐,便是源自北门上油码头边的陈麻婆。时人说为什么陈麻婆烧的豆腐就是要好吃些,那是因为加了两勺当年的新油啊!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