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对羟氯喹“上头”的原因找到了
记者 | 安晶
在卖力推广了一个多月后,美国总统特朗普终于开始“以身试药”:为预防感染新冠病毒,服用抗疟疾药物羟氯喹。
5月1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称自己在征得白宫医生同意后,服用了一周半的羟氯喹:“我觉得很好,我听到了很多好故事,我每天吃一片。”
解释自己为何要服用被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警告的羟氯喹时,特朗普再次用到了最喜欢的反问句:“有什么损失吗?”
在4月5日的记者会上推广羟氯喹时,特朗普连问了五次“有什么损失”。
从3月开始,特朗普就多次在公开场合推广羟氯喹,将其称为可能“改变游戏规则”的神药。
但美国联邦政府首席传染病专家福奇多次警告,此药对新冠病毒的疗效尚待证实。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则发声明强调,由于羟氯喹可能造成心律失常,只能在有监控的医院环境中使用。
谷歌趋势显示,到3月中旬之前,全球用户对瑞德西韦的关注一直高于羟氯喹。3月中旬之后,羟氯喹的搜索量陡增。
为何特朗普会抛开一度被戏称为“人民救星”的瑞德西韦,唯独对冷门的羟氯喹执念深重?
特斯拉CEO马斯克、福克斯新闻、一名撰写所谓医学文章的区块链投资人、一份被质疑的法国研究、特朗普的资助者,都在其中推波助澜。
蓝色为瑞德西韦,红色为羟氯喹。图片来源:谷歌趋势从默默无闻到“神药”
美国网友对羟氯喹的关注最初开始于3月14日。
当天,区块链投资人托达罗(James Todaro)在Twitter发文称,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氯喹对治疗新冠病毒“非常有效”。推文还附上了一份上传到谷歌文档的治疗研究报告。
托达罗在推文中列出的报告作者分别为里根(Gregory Rigan),备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斯坦福大学博士布罗克(Tom Broker)以及托达罗本人。
图片来源:Twitter托达罗提到的氯喹并非新药。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氯喹就被用于治疗疟疾。此后,研究人员在氯喹的基础上开发出衍生品羟氯喹,疗效与氯喹相同,但副作用更小。
由于研发早,目前羟氯喹已经是非专利药,价格相对更低,更容易大规模投产。
托达罗等人撰写的报告引用了法国的一次小范围试验,以证明羟氯喹与抗菌药阿奇霉素共用能有效治疗新冠患者。但此时,法国的研究结果并没有发表在学术期刊上。
托达罗等人称其撰写报告时,咨询了斯坦福大学医学院、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医学院和美国国家科学院的研究人员。
放上网后,这份报告很快就吸引了社交媒体达人:特斯拉CEO马斯克。
马斯克在Twitter上转发了托达罗等人的报告,写道:“可能值得考虑用氯喹治疗新冠病毒。”
这条推文得到了1.3万次转发。紧接着,马斯克继续发推文称“羟氯喹可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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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报告作者之一的里根就出现在福克斯新闻上。
福克斯新闻给里根备注的头衔是斯坦福大学医学院“顾问”,“顾问”里根在采访时称羟氯喹“能将病毒完全清除”。
得到了马斯克和福克斯新闻的加持,羟氯喹一夜之间成为热点,也吸引了特朗普幕僚的注意。
据《纽约时报》引用知情人士透露的信息,特朗普的顾问、与马斯克同来自硅谷的甲骨文创始人埃里森(Larry Ellison)以及前纽约市长、特朗普的私人律师朱利安尼(Rudolph W。 Giuliani)开始向特朗普推荐羟氯喹。
埃里森2月才在加州为特朗普举办了一次大型选举筹款活动。他向特朗普提议用甲骨文的数据工具建立一个系统,专门追踪氯喹和羟氯喹的使用情况。
3月19日,特朗普第一次在新冠疫情发布会上提到羟氯喹:“有一种药叫氯喹还是羟氯喹,是一种疟疾药,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很有效。最好的是,这种药早就有了,我们对它很了解。就算出了岔子,它也不能致命。”
之后的21日,特朗普直接在Twitter发文推广,称羟氯喹配合阿奇霉素使用,将成为医药史上的“最大的游戏规则改变者”。
图片来源:Twitter据媒体监测机构Media Matters统计,从23日到29日,福克斯新闻提到了羟氯喹147次,其中只有18个表态是质疑此药对新冠的治疗作用。
此时,羟氯喹已经成为明星药,甚至得到了右翼团体的支持。极端保守组织美国内科医师和外科医师协会发起动员,呼吁各医院医师请愿,要求政府简化流程,便于医师快速开出羟氯喹。
质疑声四起
托达罗和里根等人在报告中提到的法国研究于3月20日在《国际抗菌药物期刊》上发表。
这项研究最初对42名新冠患者进行试验,但其中三名患者被送入重症监护室、一人死亡、一人出院,一人因恶心呕吐停止服用羟氯喹。
此次试验完全依据鼻拭子检测结果判断患者是否治愈,由于无法从这六人身上采样,研究仅对剩下的36人继续进行试验。最终,这36人全部康复,接受羟氯喹治疗的比没有服用羟氯喹的患者更快康复。
但《卫报》等媒体分析指出,这次试验存在诸多漏洞。
临床试验的标准为双盲、随机、对照试验。双盲意味着患者和医生都不知道自己或病人是否使用了试验药物,以防止医生知情后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
随机对照则意味着研究人员不得挑选对照组(未接受试验药物治疗)和治疗组(接受试验药物治疗)的人选,两组的人员构成应该大致相当。
但法国的此次试验没有满足其中任何一个条件。
试验的治疗组全部来自报告撰写团队所在的梅迪特兰传染病大学医院,而对照组患者全部来自其他医院。在年龄上,治疗组患者的中位数年龄为51.2岁,对照组为37.3岁,两组年龄相差过大。
除此之外,患者和医生都知道哪些人将接受羟氯喹试验。治疗组部分患者还接受了羟氯喹与阿奇霉素的混合治疗,再度降低了试验结果的可靠性。
由于试验存在诸多问题,《国际抗菌药物期刊》于4月3日发表声明,警告该研究不符合期刊的标准,特别是在试验对象的选择标准上缺乏合理解释。
图片来源:《国际抗菌药物期刊》而引用这份研究的托达罗和里根本人也存在各种疑点。
托达罗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医学系,但毕业后并没有从医,而是成为了一名投资人。里根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生物信息学研究生,目前正处于休假中。
与托达罗一样,里根的职业也与医学无关,是一名律师。虽然他声称自己是斯坦福大学某项目的顾问,但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已经否认与里根有关,同时也否认参与了里根等人发表的报告。
同样否认参与报告的还有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医学院和美国国家科学院。
报告的另一名作者斯坦福大学博士布罗克原本被列为第一作者。1972年从斯坦福毕业后,布罗克一直在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从事人类乳头瘤病毒和腺病毒研究。
布罗克已经向多家媒体发邮件澄清自己并未参与报告撰写。他表示自己从来没有从事过与新冠病毒有关的研究,也没有专业背景能向公众推荐任何与新冠有关的临床试验研究。
现在,谷歌文档已经删除了托达罗等人的报告。
盘根错节
除了投资者的疑似投机操作、公众人物和媒体的加持、白宫幕僚的推波助澜,Sluge等媒体还指出,推广羟氯喹对特朗普本人也有一定好处。
呼吁政府放松对羟氯喹限制的保守派组织中有一个组织叫Job Creators Network。该组织创始人是富翁马库斯(Bernard Marcus)。
在2016年的大选中,马库斯为支持特朗普投入了700万美元,他已经承诺要在今年的选举中大力支持特朗普。
除了马库斯,美国药物研究和制造商协会也是Job Creators Network的出资人。协会会员包括诺华、梯瓦制药和拜耳。这三家制药巨头都生产羟氯喹。
特朗普本人在法国制药公司赛诺菲有投资,赛诺菲也生产羟氯喹。赛诺菲的大股东中包括费希尔资产管理公司,该公司老板费希尔(Ken Fisher)是共和党的大金主。
知名投资公司美国景顺集团也是赛诺菲的投资人,而景顺此前由美国商务部长罗斯掌管。罗斯已经发表声明,否认参与和羟氯喹治疗有关的决策。
作为一国总统,特朗普对羟氯喹的力推已经造成了一系列负面影响。
3月底,在听了特朗普对羟氯喹的推荐后,亚利桑那州的一对夫妇服用了与羟氯喹成分类似的磷酸氯喹,造成一人死亡。磷酸氯喹通常用于清洁鱼缸。
近期,鱼缸清洁剂和羟氯喹的销量在美国暴涨,仅3月,羟氯喹的订单就上涨了260%。随着全球需求上涨,印度已经于上月宣布暂停羟氯喹出口。
与此同时,需要服用羟氯喹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狼疮等病的患者则遭遇了购药难问题。
周一,特朗普公布自己正在服用羟氯喹之后再度引发了抗议。而这次,抗议者中甚至有福克斯新闻的主持人。
福克斯新闻主播卡乌托(Neil Cavuto)在当天的节目中警告观众,有基础疾病的人如果擅自服用羟氯喹,“这药会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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