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中归乡:家和团圆成了一个“遥远的存在”

03.02.2017  23:04
资料图:出狱后,牟其中走近父母的墓碑仔细看了好一阵。墓碑上刻着牟其中亲笔写的墓志铭:这里通向世界。 - News.Sina.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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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站在父母墓前,牟其中沉思。 - News.Sina.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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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他们的春节|牟其中:家和团圆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存在

资料图:出狱后,牟其中走近父母的墓碑仔细看了好一阵。墓碑上刻着牟其中亲笔写的墓志铭:这里通向世界。

  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记者 王国平

  这个春节,是牟其中出狱后的第一个春节。但家和团圆,对76岁的他来说,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存在。重庆万州的老家,早已因三峡蓄水淹没在长江之下。而19年前入狱时北京的家,也早已荡然无存。

  这个春节,曾经叱咤商场,最终集“首富”“首骗”于一身的争议人物,选择在紧邻重庆的四川过年。其实,他32年前离开万州时,那里还曾是四川万县。

  年,在四川过,但春节还要回一趟重庆,因为母亲安葬在那里。

  对母亲,牟其中一直心存感激。他的老同学凌伯说,牟其中母亲是裹小脚的,牟其中早年坐牢时,母亲把攒下来的一点好饭,走很长的山路给他送过去。母亲去世后,牟其中手录了一幅曾国藩写给母亲的对联:一饭尚铭恩,况曾保抱提携,只少怀胎十月;千金难报德,即论人情物理,也当泣血三年。

  其实2016年9月27日,牟其中第三次出狱后,从武汉启程的第一站就是万州。

   牟其中的万县往事

   母亲曾是6个合伙人之一

  2017年元旦,牟其中以“南德复业筹备小组”的名义,发布新年寄语。寄语中说,“新一轮南德试验将开始”。

  牟其中说,曾经的“首富”已一文没有,再次白手起家。回忆往事,他也说:“往事如烟,不去想那么多。

  37年前,如今的重庆万州还是当年的四川万县。1980年2月13日,时任万县市工商局的工作人员邬鹏飞,给39岁的牟其中颁发了一张私营企业营业执照。

  距离当年那次见面三十多年后,邬鹏飞与牟其中重逢。也已是老人的邬鹏飞向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记者讲述了牟其中的“万县往事”。

  1980年,牟其中用借来的300元,创办了万县市江北贸易信托服务部。这也是改革开放后最早的私营企业之一。

  按当时规定,办企业要有上级主管单位,但为了解决城镇失业问题,当时政策允许在街道办事处下面,建立以失业人员为主的生产自救性质的企业。

  牟其中充分利用了这个政策。当时他找到6个人合伙,分别是待业知青桑兴武、王德渠,退休医师孙有为,农民陈家发,还有牟其中母亲谭文君以及朋友魏庆江的母亲。

牟其中

   带领服务部的几个人到处挂靠

   从四川到湖北

  “当时起草了一份章程、签了合作协议。魏妈把客厅拿出来办公,算有了营业场所。地址是万县市和祥街后街2号。”牟其中说,“我借了300元钱充当注册资金,桑兴武任经理,魏妈任会计,商议每人每月工资80元。

  当时牟其中申请的企业名称是万县市江北贸易信托服务公司,邬鹏飞斟酌后改为万县市江北贸易信托服务部。

  这个服务部,就是牟其中商海的起点。

  后来有媒体报道,1984年4月13日,大连姜维领到了全国首家私营企业执照。牟其中据此认为,万县市江北贸易信托服务部是内地第一家私营股份制企业。不管如何,这个服务部算得上改革开放后最早的私营企业之一。

  这个服务部的经营项目,包括五金、交电、化工、百货等。1980年12月,由于经营一批纱布,被万县相关领导下令停业检查,并收缴了印章、执照、帐本。

  “检查结果没发现偷税,但以超营业范围经营违反工商管理条例为由,没收了几千元利润,还罚了一笔钱。”牟其中说,“这位领导还找我谈了话。

  此后,牟其中带领服务部的几个人到处挂靠,先后挂靠在万县沙河镇的一家皮鞋厂、湖北沙市劳动局的劳动服务公司。

   四张巴掌大的个体户执照

   换成了法人企业营业执照

  1981年,牟其中赚到了第一桶金,而操作手法为日后的“换飞机”埋下了“伏笔”。当年,他委托重庆一家工厂代加工仿名牌座钟,利用当时银行结算、汇兑不同金融品种的时间差,解决了资金流动问题,完成了第一笔“空手道”业务。此后,让牟其中成名的“罐头换飞机”,则是在此基础上的一个复杂版本。

  1982年,牟其中注意到有关精神——城镇青年和其他居民集资经营的合作经济,近几年在许多地方发展了起来,起了很好的作用。党和政府应给以支持和指导。

  到处“挂靠”的牟其中找到已担任科长的邬鹏飞。邬又去找万县市委农工部部长。部长要他变通处理。

  随后,邬鹏飞与专管核准颁发营业执照的企业科同事钟修让商量。钟是一名老公务员,行政技巧娴熟。当时他根据有关精神中对“合作经济”的描述,给牟其中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操作方法。

  三十多年后,钟修让再次见到出狱后的牟其中,又回忆起那段往事。

  当时,牟其中的和合伙人是夏宗珍、夏宗琼、王德渠。钟修让说,当时已有了颁发个体营业执照的条例,他首先要求四人每人申领一张个体营业执照。然后再签一份四位个体户要求联合经营的协议书,并据此向工商局提出联营申请。

  资料准备好后,邬鹏飞拿着申请报告和联营协议书再次请示市委农工部部长,并得到批准。最后,由钟修让换发出一张法人企业营业执照。

  “个体户的营业执照只有巴掌大,换发的法人企业营业执照有A4纸那么大。”牟其中仍然记得拿到新执照时的心情。

  牟其中的新企业名叫“中德商店”,也是钟修让起的。钟修让说,牟其中、夏宗珍、夏宗琼、王德渠四个人,三人名字中有一个“”(万县方言里中宗同音),王德渠有个“”字,就叫“中德商店”吧!

   投机倒把

   中德商店遭取缔查封

  正当牟其中诸多设想准备实施时,1983年9月17日,万县以“投机倒把”将中德商店取缔查封,并将牟其中等11名主要成员收押。

  上一次,邬鹏飞因1980年给牟其中颁发执照受过批评。这一次,钟修让也受到牵连。中德商店仅存在了9个月。

  牟其中说,1984年4月的一天,他从收容所树上的大喇叭广播中,听到一条新闻——城镇居民、待业青年可以自谋职业。组织的企业可以取字号、可以刻印章、可以开设银行帐户。他仿佛看到了曙光。

  4个月后的8月29日,牟其中第二次出狱。9月18日,牟其中将原中德商店升级为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1984年底,得到了万县农行1千万元授信额度,并陆续创办了贸易公司、造船厂、灯具厂等,但后因多种原因不少项目失败。

资料图:站在父母墓前,牟其中沉思。

   我叫牟其中,是中德商店经理

  三十多年后,当年万县的一位领导,还向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记者讲述了一件关于牟其中的“疯事”。这件事,曾让这位万县当年的常务副书记感到“惊怵”。

  这位副书记叫林顺禄,长期在万县工作,27岁就是副县级领导,37岁就进入正县级序列。在牟其中看来,当年林顺禄是个思想开明,思路活跃的领导。

  林顺禄说,我是改革“起步阶段”走上万县领导岗位的,当时担任常务副书记。这是个有120万人口的农业大县、贫困大县。一到任,县委便安排我分管经济。之后,县委、县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诸如:成立经济开发领导小组、设立招商引资机构……

  正是在这种情势下,经牵线搭桥,并由我定案,创办了我县第一个对外开放窗口——深圳三峡实业有限责任公司。1983年6月,成立大会在县委礼堂举行,省、地、县三级领导及相关部门1200多人莅临会议。

  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牟其中。而那天他来了,公开头衔是万县中德商店经理。

  当会议主持者宣布“请来宾代表发言”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抢先站起来介绍说,“我叫牟其中,是中德商店经理。”边说边象变戏法般从座位底下捧出一块黑色石牌匾,上面刻着耀眼的“深圳三峡实业有限责任公司”一行金色大字。接着,他便长篇大论阐述为什么要用大理石、为什么用黑色而不用其他颜色……

  会场稍有躁动,不少人交头接耳。没别的,牟其中大名贯耳,不少人都听说过,甚至知道他坐过牢,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

  (注:2016年牟其中出狱回到老家讲起这件事,说当时选用大理石是因为它是万州特产,而深圳三峡实业有限责任公司的主产品也是大理石。选黑色是因为庄重。)

   我想到你们县承包一个公社

  林顺禄说的那件“疯事”,发生在1984年。

  大约5月的一个下午,县委办公室秘书汇报,说有客人要见我,但不愿说名字,只告诉住在东方红旅社XX号,晚上7点不见不散。

  (注:牟其中回忆说,当时他的商店在东方红旅社租的房子,因此把林顺禄约到这里。)

  我们县委书记是位忠厚的长者,他说还是带个便衣一同去吧!

  我笑笑。独自去了。

  叩开旅社房间,开门的竟是牟其中。他略带歉意朝我笑笑,并提起暖水瓶给我沏了杯茶。那时,他的公司还很拮据,租用这样的房间,已很豪华了。

  稍事寒暄,老牟很快进入正题。

  “林书记,说来你不要好笑,我想到你们县承包一个公社,一个最落后的公社。”老牟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完全没察觉我一脸的惊怵。

  “什么?承包一个公社? ”我手上的茶杯都不由轻微晃动。

  “是的!”老牟索性将木椅朝我这边挪了挪,慢条斯理讲起他的规划。他讲得很多、很细,大意是:想到你们县承包一个地势最偏远、经济最落后的公社,搞个发展经济试点。他开出的条件是:除了干部任免,什么事都由他管……最后,他近乎打包票地说——保证三五年让这个公社经济“翻稍”。

  (注:牟其中回忆说,翻稍是当地话,就是翻番的意思。选择承包最穷、最落后的公社是要打造样本意义。)

  足足一个多小时,几乎都是牟其中在说。看得出,他动了脑筋。

  (注:牟其中回忆说,当时提了几点方案,一是除人事我不管外,其他归我管;二是对生产队进行调整,按专业组、专业社,按生产力发展需要建设;三是走出去,到沿海发达地区引进项目、资金等。)

  实事求是说,那天我简直在听天书,心底更不由有些暗暗嘲笑。我一口气归纳了六七条“不可能”。但出于礼貌,还是答应向县委常委作汇报。牟其中很礼貌地将我送到旅社门口,并将一张用便笺写的公司电话号码塞给我,希望能加强联系。

  “你再问问牟其中,枪炮他管不管?

  过了个把星期,县委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经济工作,列席的还有部分局长。

  会议近结束时,我思考再三,鼓足勇气将牟其中的设想向常委们作了概略通报。偌大个会议室顿时变得异常压抑和沉闷。许多领导都面面相觑,惊诧不已,似乎陡地闯进了一个天外来客,要在这个庄重的场合搞什么绑架劫掠之举。

  我真后悔不该作这样的汇报,轻而易举显现出了自己的浅薄与无知。最后,还是书记说了话,“你再问问牟其中,武装部承不承包给他?枪炮他管不管?

  “哈哈!”会场顿时一片大笑,有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如果不是置身会场,你准会以为在看一场滑稽的马戏!

  但这些情况,当时我并没有向牟其中回复。而牟其中也是三十多年后,才知道自己这段往事的“续集”。

  春节后,牟其中将重返北京。“自己长期漂泊四海,家乡其实只存在记忆中了”。“我身体还可以,我怕死,因为我欠的人情太多,我要保住命来还。

责任编辑:张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