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民主党“全面执政”?不存在的
原标题:美国大选︱民主党“全面执政”?不存在的
美国大选已经落幕两个多星期,现任总统特朗普依然不愿意承认败选。他的法律团队发起一拨又一波毫无胜算的诉讼,徒劳地试图翻盘。这让人对美国能否像往年那样顺利完成政治权力平稳交接产生了疑虑。
特朗普拒不服输和他的个性有关,“永不言败“大概是他职场和政治生涯中的主要信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败选,恐怕比登天还难。但是客观来看,和拜登在关键摇摆州得票率咬的太紧,恐怕也是他耿耿于怀,心有不甘的重要原因。如果拜登以较大的优胜胜出,特朗普再霸道,大概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尴尬的民调
这次拜登虽然赢了,但是赢的幅度和选前的民调还是有一定距离。2016年大选前,各大民调都预测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会获胜。但是选举结果却让人跌破眼镜,不被看好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虽然输了选民票,但是赢了选举人票,当选总统。
这次大选前,民调也普遍预测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将获胜。应该说,民调总体上还是正确的,拜登同时赢得了选举人票和选民票。从全国范围来说,拜登所得的选民票超过特朗普600多万张,虽然远谈不上压倒性(landslide)胜利,但也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坦白说拜登胜的确实比预料中的要艰难。选前拜登在全国民调中领先近10%,在大多数关键摇摆州也处于领先地位,有的领先幅度甚至接近两位数。所以有人预测这次选举民主党人会大获全胜,出现所谓的“蓝色浪潮”,可是让很多民主党支持者失望的是,这一现象并未出现。
从战场州/摇摆州的情况来看,拜登未能使佛罗里达、俄亥俄由红转蓝,但成功反转了特朗普在2016年获胜的密歇根、威斯康星和宾夕法尼亚。当然这几个州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偏蓝的,拜登只不过是把它们夺回来而已,而且他赢得也不容易,在威州的优势只有0.6%,宾州和密州好些,分别是1.2%和2.8%。但是这三个州加起来的46张选举人票已经足够让拜登跨过270票的胜选门槛。
意义更为重大的,是拜登在亚利桑那和佐治亚的胜利。这两个州历史上在大选中通常是支持共和党的,2016年也都是特朗普获胜。亚利桑那自1972年以来只有一次总统大选支持民主党候选人。但是这一次拜登以0.3%,1万多票的微弱优势获胜,将该州的11张选举人票收入囊中。佐治亚州更悬,拜登以0.2%的微弱优势险胜特朗普,成为28年里赢得该州的第一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再进账16张选举人票。
这样拜登在这次选举中一共反转了5个特朗普在2016年获胜的州,从而奠定胜局。但由于拜登在不少关键摇摆州的胜幅微小,也为特朗普团队在选后发起法律诉讼提供了理由。
“川粉”为什么这么多
更重要的问题是,在美国新冠疫情肆虐,社会严重撕裂,动荡不安的大环境下,为何拜登没有像民调预测的那样大胜,而特朗普没有惨败呢?
因为选举计票尚未完全结束,有关资料还不全,因此还拿不出系统的答案。不过从目前已经知道的情况和数据来看,应该有以下的一些原因:
一是美国社会的政治光谱从2016年特朗普当选以来已经严重极化。
特朗普执政四年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去弥合社会的裂痕。相反,他继续用竞选的心态和手法,不断用动员其基本盘,煽动社会对立的办法来治理国家。四年下来,美国社会特朗普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的分裂不仅更加严重,而且进一步固化。很多所谓“川粉“对特朗普的支持已经发展成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个人崇拜。特朗普治国的种种荒腔走板,包括新冠疫情全面失控,都不足以成为他们放弃对特朗普支持的理由。
这次选举两党都最大程度地动员自己的支持者出来投票,选民参选热情高涨,创下多项历史记录。美国总统大选投票率通常都不到60%,但是这次选举的投票率达到66.4%,为1900年以来最高,也明显超过2016年的59.2%,投票人数达到创记录的近1亿6千万。由于新冠疫情,早期投票,即在选举日之前通过各种形式投票的人数超过1亿,也创下历史记录。民主党候选人拜登获得近8000万票,成为美国历史上总统候选人的票王,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也得到近7400万票,成为历史上得票最高的落败总统候选人。这在在说明美国社会的分裂之严重,双方几乎势均力敌,赢者并未得到绝大多数选民的支持。
二是和外界对美国的观感不同,新冠疫情失控并没有成为影响美国选民投票倾向的决定性问题。
选后的出口民调表明,经济而不是疫情,才是美国选民最关心的问题。1/3的选民认为经济是决定他们投票的最重要因素,排在第二位的是种族平等问题(20%),新冠疫情只排在第三位(18%)。这种认知就为特朗普维持他在选民中的支持提供了基础。
拜登和民主党阵营在竞选中主打疫情牌,强调美国经济衰退是特朗普治疫无方的结果。但是特朗普的支持者更看重疫情前美国经济的亮丽表现。受特朗普将疫情“甩锅” 中国宣传的影响,他们并不认为疫情在美国泛滥是特朗普的错。
因此选民把票投给谁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认为哪个问题更重要,以及对当前经济和疫情状况的判断上。大部分认为经济和就业是选择谁当总统最重要因素的会把票投给特朗普,而认为种族平等和疫情更重要的选民则会把票投给拜登。
美国选民对当前经济和疫情情况的判断也是两极的。50%认为经济不好,48%认为还不错;50%认为特朗普处理疫情不当,48%认为还可以。认为经济不好和治疫不当的选民会把票投给拜登,而认为经济尚可,疫情可控的选民就会把票投给特朗普。这和拜登和特朗普在所得选民票上的差距也大抵一致。
三是从以上两点出发,虽然整体来说特朗普在美国选民中的支持率在下降,但是下降的幅度没有民调预测的那么大,支持他的选民比2016年还增加了900万。
例如,选前民调显示特朗普在女性选民中的支持率大幅下降,但是实际上和2016年相比只是下降了2%。他在男性选民中的支持率也只是少了3%。民调还预测,特朗普会失去大量住在郊区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妇女票,但是事实上和2016年相比只是少了两个百分点。另一方面,美国白人福音派选民继续支持特朗普,76%把票投给他,只比2016年的80%少了4个百分点,而这些选民占了美国全部选民的28%。特朗普在拉丁裔选民中支持率的增长也让民主党人大惑不解。他的支持率从2016年的28%增加到今年的32%。特朗普最后赢得关键摇摆州佛罗里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在该州古巴裔移民集中的几个县都胜出了。
最后,两位领导人的个人特质在缓冲拜登胜选势头方面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选前民调中拜登在领导能力和个人品行的各个方面几乎都超过特朗普。这可以部分解释在这次选举中,所谓独立选民和2016年相比更多地转向了拜登。2016年特朗普得到的独立选民票比克林顿多4个百分点,而这一次拜登在独立选民中的支持率超出特朗普13个百分点。
尽管如此,有分析认为从形象上讲,拜登还是一个比较弱的候选人。他在整个竞选过程中保持低调,几乎是个“隐形人” ;他也没有特朗普那样的个人魅力。这些在竞选的最后白热化阶段对拜登争取选民支持显然不利。美国需要既有能力,又有魅力的领导人来解决当前的危机,对很多选民来说,拜登显然不是有魅力的领导人。出口民调发现,在那些宣称对两个候选人都不满意的选民当中,最后把票投给特朗普的还是占多数。只不过这样的选民和2016年相比已经大大减少,只有2016年的1/5。
民主党离“全面执政”还有多远
民主党虽然在总统选举中打了翻身仗,但是在其他选举中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在美国国会选举中,民主党保住了多数党的地位,获得219席,共和党获得204席,但是和选前的232:198相比,其优势已经缩水近一半。
参议院的选举更扑簌迷离,目前是共和党占50席,民主党占48席。佐治亚州的两个参议员席位的选举至今尚未决出胜负。由于第一轮选举没有一位候选人获得至少50%的多数票,按照佐治亚州的法律,必须进行第二轮选举,也就是所谓的决胜选举(run-off election)。而第二轮选举要到明年1月5日才举行。如果届时共和党候选人胜选,那么将巩固共和党在参议院的多数党地位;而如果民主党候选人获胜,参议院将出现50 对50的情形。但是因为拜登已经当选美国总统,副总统哈里斯将成为参议院的议长,在双方打平的情况下可以投下关键的一票,因此也可以说民主党获得了参院的多数。
当然,民主党要在佐治亚州这样一个传统上的红州拿下两席参议员,殊非易事。因此一般认为共和党大概率会保住参议院的微弱多数。这样的话就会对拜登政府的立法和官员任命造成一定的掣肘。例如去年民主党初选期间和拜登同台竞争的参议员沃伦(Elizabeth Warren)和桑徳斯(Bernie Sanders)属于民主党的左派,在民主党内有相当影响力。据说他们有意担任拜登政府的财政和劳工部长。但是如果共和党继续控制参议院的话,他们的任命就很难通过。由于国会两党的席次差距过于接近,拜登也很难任命优秀的民主党国会议员来担任政府的要职,因为这很可能改变参众两院的力量对比。
这次选举也未能给地方政府带来有利于民主党的重大改变。例如在这次选举中只有4个州议会出现党派控制权易手,是1946年以来数量最少的。民主党未能在任何一个州议会的选举中从共和党那里夺得控制权。民主党在州长的选举中,也没有什么斩获。这次全国一共有11场州长选举,民主党丢了一场。目前27个州的州长是共和党人,只有23个州由民主党掌权。
再加上特朗普在大选前动用全部政治资源将保守的巴雷特送进最高法院,使得美国最高法院保守派和自由派法官之间的力量对比呈6:3的态势。如果大选结果最后闹到最高法院,特朗普很可能胜算更大。拜登执政后要改变最高法院的这一状况将耗时费力,非常困难。
凡此种种说明,民主党离“全面执政”还差的很远,拜登政府的执政之路注定将是不平坦的。
也许正因为认识到执政之路艰险,从拜登目前公布的主要阁员和白宫官员来看,他都选用了那些可以在1月20日以后直接上手的实用型人才。看来拜登想成为实干型总统,以控制疫情为中心,用行政命令纠错,先做出一番成绩来,然后以2022年期中选举为目标,争取打破中期选举对现任总统不利的惯例,扩大国会控制权,在后两年酌情提出重大法案,这种做法似乎和以往几届总统的做法(从克林顿、布什、奥巴马到特朗普都是利用在任期第一二年推出重大法案)完全相反。
王建伟系澳门大学政府与行政学系教授。林至敏系美国瓦尔波莱索大学政治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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