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环山道 悠悠亲民路

21.11.2014  17:52

妹子,你看,这就是漆叁村,风景漂亮吧!”路上,胡所长(古蔺县古蔺镇派出所所长)已经直呼我为“妹子”了,还时不时地给我介绍一下当地的风景及风土人情。

我转头望向车窗外,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烈日当空却感觉不到一丝炎热。随着蜿蜒的小路,我们已经远离了大城市,正驶往大山深处。在那里,有一个名叫漆叁村的苗汉杂居村,而村子中,有一家三姐弟正等着我们的到来。

自从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开展以来,各个单位都开始了走基层的活动。而古蔺镇派出所的胡棋,在实地走访了好几个村子后,最终将自己帮扶的地点定在了漆叁村五组。这个大山深处的村子,有着38户苗族和1户汉族,是个名副其实的苗寨。苗寨中,有一家三姐弟,因母亲出走、父亲外出打工,家中贫困,房屋年久失修,生活十分困难。胡所长先后4次实地考察并请来工匠,为该三姐弟修缮房屋,还多次送米送面送油。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三姐弟目前的生活状况的。

先前我指你的小水中学,你还记得吧?从那里到现在,开车都开了十分钟了,还都是些偏僻的山路,你可见这几个娃娃每天读书有多困难。”胡所长道,“老大每天5点就要起床,洗漱完后就要给弟弟妹妹做饭,然后才抄小路去读书。”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已经被重重大山阻挡,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停在了一家人户门口,胡所长招呼我们下了车。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家修的是一层的砖房,中间堂屋,两边是客厅及厨房,后面是卧室。房前屋后都打扫得很干净,收的包谷叶整齐地码放在一边。这是胡所长要帮扶的对象?这不过得挺好的嘛?我纳闷着,门已经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爷,只见他满面笑容地向胡所长伸出干枯的手,道:“胡所,您终于来了!

胡所长也不生疏,一边握住大爷的手,一边往屋里走:“幺爸,我又来看你们了哈!最近生活都好的撒?那家三姐弟搬进去住没有呢?”听到这里,我更纳闷了。这大爷是胡所长的幺爸?看到我满腹疑问,开车的陈师傅悄声道:“这大爷姓杨,是苗族人,和胡所没有亲属关系的。”我顿时醒悟。跟着进屋后,一行人都坐在了凉板椅上,胡所长叫杨大爷的孙子去找找那三姐弟,便开始和杨大爷闲话家常起来了。我四处转了转,和大家聊天才得知,原来这家算得上是当地最富裕的一户人家了,从祖辈开始,每一辈人都十分勤劳,兄弟姊妹间也非常团结,读书不多但也懂得勤俭节约、劳动致富,因此才过上了小康日子。

那么,那家三姐弟呢?”我把问题转移到了胡所长帮扶的那个家庭,没想到,大家的情绪都冷淡了下来。熊大(杨大爷家两个儿媳妇均姓熊,因此我们按年龄大小亲切地称他们为熊大、熊二)悄悄说道:“妹子,你不知道,这家三姐弟的妈,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跑了。他们老汉儿(方言:父亲)呢,又是个恍恍儿(方言:不理事,撑不起家)。这不,他们新房子还没装修好呢,人就跑去外地打工去了,也不管这三个孩子!没有妈的教育,三姐弟的行为习惯都比较差,你看,这不是放假了嘛,三个娃娃成天到处玩儿不落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他们呢。”我这才明白,原来胡所长不直接去三姐弟家是有原因的。总得先把人找到吧。

过了很久,杨大爷家孙子还没有回来,胡所长便叫上我们一起去了三姐弟的家。

先去看看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情况。”胡所长无奈地叹口气,边走边道,“以前他们的房子四面透风,屋顶也是漏雨的。门关不上,三姐弟睡觉从来不锁门。地面坑坑洼洼连个条凳都放不稳,我们在给他们平整地面、浇灌水泥的时候,居然,居然……”说到这里,胡所长摇了摇头,才道,“居然还有老鼠从地洞里跑出来……

我不禁皱了皱鼻子,老鼠,这种四害里最常见也最可恶的小动物,我老家以前也有,不过我见一个消灭一个,所以老家还算干净。这要是地面全是坑,那下面得有多少窝老鼠啊……

你看,这台阶都是后来砌的,”走到三姐弟家门口的台阶上,胡所指了指地面,道,“之前这门口的地面就是乱石堆,还有一些破布口袋、烂树枝什么的胡乱堆着,走条路出来都困难。现在还算基本平整了。

我四处打量着,乱石堆已经被清理开,还未来得及扔掉的破口袋放在一边。墙上,电表和电线都是重新安装好的,小小的灯泡被固定在雪白的墙上,更衬托出家徒四壁。窗玻璃虽是新的,可有几扇已经不知被谁打碎了。

正看着,外面传来呼喊声:“胡伯伯,他们来了。”我们走了出去,看到杨大爷家孙子笑着跑了过来,后面一前一后跟着两个孩子。前面的是女孩,裙子由于长时间没有洗而变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后面是一个小男孩,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天真中透着些许冷漠。

走近了后,胡所长才道:“怎么才你们俩,二妹,你大姐呢?”二妹嗫嚅了一下没有开口,杨大爷家孙子道:“没找到,可能去别家玩儿去了。

胡所长叹了口气,拉过二妹,问道:“来,二妹,我问你,房子修好了,你们怎么还不搬回来住?你们现在住那里,房子一样很危险,那倒了三面的烤烟房,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你们还不搬离那里,总有一天要出事!”说道最后,胡所长的语气已经很严厉了。“我上次走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一个星期之内搬回来住,结果呢?这房子空着算是怎么回事呢?

二妹和小弟均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不停地磨搓着破烂的衣角,黑黑的脚趾头从拖鞋空隙里钻出来,布满干茧。

见他俩都不说话,胡所长真生气了。

去,半个小时之内,把你们大姐找回来!

俩孩子见状,立即转身飞奔而去。我不禁摇了摇头,扯住胡所长的衣袖道:“胡所,不要太着急,你把他们吓着了。

唉,我就一是粗人,可能真不懂得如何教育娃儿,看到他们不争气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胡所看着远去的两个瘦小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们缺少母爱,缺少母亲的教育,因此还不懂得一些道理。你看那个小子,上次大半夜他重病被送往古蔺城里,医院里没有床位了,我和陈飞(陈师傅)冒着大雨赶到医院,用尽全力才在走廊里给他谋了一个床位,并且联系了熟悉的医生专门给他治疗,你看现在他身体好了,能跑能跳了,我来这一趟不容易,他连喊都不喊我一声!我心寒啊!

说到这里,胡所长连连摇头,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蹲下,摸出烟,抽了起来。

半晌,胡所才将未抽完的烟狠狠地摁在石头上,对我道:“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现在住那里。那是他们爷爷奶奶的老房子,爷爷过世后,奶奶被其他亲戚接过去住,房子就闲置了下来。我们给他们翻修新房的时候,三姐弟就暂时住在那里。烤烟房你见过吧?他们那烤烟房,三面墙都倒塌了,就剩一面立着,他们仨居然还敢在上面的横杆上晾衣服,我的天,这墙要是哪天在他们晾衣服的时候倒了,不是三条人命吗!

一路走去,我发现其实他们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就在新房子的对面,是最老式的土坯房,门都锁不上。中间堂屋里几乎没有东西,左边是厨房,已经荒废了。右边就是三姐弟的卧室,一大一小两张床好像随时都会倒一般,墙角的条凳上放着电饭锅、碗筷等。我凑近一看,蒸子里的饭都长绿毛了,恶心得我连连后退。

这仨儿,唉……”胡所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作为一个母亲,我很明白胡所长的心情。若三姐弟就是胡所长的孩子,可能他的巴掌都已经招呼在他们脸上了。可见这三姐弟的表现实在让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感到心凉。

不一会儿,大妹被找来了。胡所长看着这个不满14岁的女孩子,满脸无奈。

胡所长尽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温和地对大妹道:“大妹,告诉我,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不搬进去住?”大妹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是低着头不回答。胡所长道:“其他的都不说了,现在,马上把能拿的拿过去,尤其是这个电饭煲,我们现在就开始搬家!”说罢,轻轻推了小弟一把,让小弟立即将电饭煲抱到新房子里去,又叫上旁边看着玩儿的其他孩子们一起帮忙。

这个吃饭的家伙搬过去了,他们就不会一直赖在这里不搬了。”胡所长回头对我解释到。于是,各人手里拿着能拿的,我们又回到了新房子里,不一会儿就将新房子布置好了。说实话,也确实没有什么能搬的,唯一需要帮忙的,就是将他们睡的床架子装好。

大妹,上次我们来给你们买的米和面呢,还有吗?”收拾完后,胡所找了个干净的条凳坐了下来,将三姐弟叫到了身边。

没有了。正准备买。”大妹小声道。

那钱呢?有钱吗?

没有,要去二爸那里要。我爸爸把钱寄到二爸那里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这不都要晚饭时间了,就知道玩儿!”说着,胡所长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百块钱,递给大妹,“算了,这钱拿着,马上去买米和面,下次我再给你带两桶油上来。听着,钱不能乱用,不然我不会再给你钱了!

大妹拿着钱,眼睛开始泛红了。胡所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哭什么哭,不要哭!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李支书,李支书会转达给我的。你这里也留着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给我也行。但是,你们仨,我警告你们,不能再这样恍(方言:吊儿郎当)下去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浪费了,以后你们后悔都来不及!知道了吗?”大妹边擦眼睛边点头,二妹低着头不说话,    小弟则好像无所谓一般,看看这看看那。

你个小子,我听说有一天你跑出去耍大半夜了不回家,你二姐喊你喊得哭,你给我记着,再乱跑我打断你的腿!”胡所长拍了拍小弟的头,小弟才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放假了吧?你们仨都给我说说,成绩考得怎么样?”胡所长又问到。

三姐弟把头埋得更深了,大妹先说道:“也就几十分吧……

二妹小弟则不说话。

胡所长笑了笑,道:“现在也不兴排名了,我隔你们那么远,也不能时常拿只眼睛来盯着你们的学习。但是你们自己要争气啊。我们再如何也只能说是给点钱,买点米,这些是物质上的帮助,但精神上,我明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满意的。”说着,胡所长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窗户,我会再叫人给你们装好,以后这里就是你们仨的家,你们自己得守住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得上忙的,会尽力帮你们。

三姐弟默默地抬起头望向胡所长,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我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和刚才不一样的东西。

天黑前,在督促了大妹去买米后,我们动身走了。一路上,胡所长的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很少说话。我明白他的心情,在这种大山深处,像三姐弟这种情况的人家其实还有很多,尽管我们多方努力,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但我们对他们的帮助只是杯水车薪。这不是指物质上的东西,他们需要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交流,是母亲的爱护,是父亲的教导。胡所长今天表现出来的,虽然多是严厉的批评,是无奈和心痛,但我明白他所说的以后会再来,就一定会再来。

帮扶,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就像这条回城的小路一般,不知最后通向的是光明,还是黑暗。但以胡所长为代表的这一群人,会继续在这条道坎坷的道路上走下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过得更好。我也希望那三姐妹,能记住胡所长最后的一句话:“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出生,但我们能选择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