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大浪淘沙之后 四川纸企如何重新崛起

制图/卢浩

　　　6月26日，宜宾纸业江北老厂区外景。 四川日报记者 何海洋 摄

四川纸企近年来纷纷关停限产，数量不及高峰时的一半；大浪淘沙之后，若能对自身、对产品重新定位，将是纸企重新崛起的一线希望

又亏了！

6月15日，宜宾市高县罗场镇宝塔路的尽头，华盛纸业有限公司的厂房外，伴随着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工人们将一捆捆A4纸运出厂区。

董事长袁承华脸上毫无喜色。去年已亏了2000多万元，今年前5月，企业还在亏。

作为全国第一张国产机制新闻纸的诞生地，宜宾曾是整个西南地区最大造纸业基地。现在，纸企纷纷关闭，华盛纸业可谓仅存。

全省造纸行业皆如此，关停转型，企业数量大幅下降，产能严重萎缩。这个产业还有前途吗？

□四川日报记者 王成栋

  ① 命悬一线

就像一头中枪的大象，宜宾纸业轰然倒塌。这个西南地区曾经最大的制浆、造纸企业，2011年后就没有生产过一张纸。宜宾纸业不是孤例，去年全省关停造纸企业28家。

5月29日下午，南溪区裴石乡轻工业园区。宜宾纸业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空空荡荡，外围脚手架还未拆除。距离园区20余公里的岷江北岸，有该公司占地80余公顷的老厂房，现在是一片荒地，其中一部分已经变成了主题公园。

宜宾纸业的前身，是1944年在抗战硝烟中诞生的中国纸厂。1945年1月，第一张国产机械磨木浆新闻纸就诞生在这里，此后长达60多年的时间里，逐步成长为西南地区最大的纸浆、造纸企业。1997年，宜宾纸业成为上市公司。

然而，这些并不是企业长寿的“护身符”。自2011年开始，宜宾纸业没有生产过一张纸。当年8月，公司的造纸生产线全部停产，所有设备进入拆除、搬迁过程。

就像一头中枪的大象，宜宾纸业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让整个业界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悲观色彩中。又有一大批企业先后关闭，据统计，仅去年全省就关停造纸企业28家，目前，企业数已不及高峰时的二分之一。仅宜宾市，高峰期就有30多家造纸企业。如今这些尚未关闭的企业，也大都开工不足。

“最高峰时年产能380万吨以上，现在有300万吨就不错了。”省经信委相关负责人表示，省内造纸企业利润空间在不断收窄，能开工的也在限产。

导致大范围纸企关闭的根本原因，不只是环保或者产品结构，而是需求的萎缩。

② 错过良机

在行业的拐点，有外省的企业，踏破铁鞋苦苦寻觅新的方向，幸运地转型成功。而四川的纸企却选择了同质化扩张，走错了关键的一步。

转折点在2009年。之前，四川造纸7%以上的增速保持了5年。这对于一个传统产业，是不差的数据。

2009年下半年，四川造纸业开始从巅峰跌落。此后几年产量一直缓速下降，去年已降至300万吨左右。

转型的机会不是没有，但四川造纸企业错过了。

省造纸行业协会副理事长李途至今仍耿耿于怀，说如果2009年之前选择转型，或许可以躲避过危机。

最明显的例子是造纸大省山东。2003年前后，晨光纸业就开始主打包装纸、防水纸等生活用纸，成功找到了转型之路。随后山东造纸企业纷纷效仿，十年间，全省造纸量翻了一番，目前已超过1800万吨，在国内市场占据了20%左右的份额。

广东、浙江等造纸大省也是如此，靠转型成功“翻身”。

然而，我省造纸企业却选择了同质化扩张。2009年全省纸张产量达到380万吨，其中，近三分之二为文化用纸和冥纸。

宜宾纸业董事长易从透露，企业在2011年启动搬迁，规划在新厂区投资5亿元上马年产10万吨高档文化纸项目。然而，被称为“西南地区最大的高档文化用纸生产线”还未开工就已夭折。去年，宜宾纸业宣布取消该项目,因为“竞争太激烈”。易从回忆，在搬迁前一年，生产各类纸近20万吨，达到历史新高，但是效益已经开始下滑。

“那20万吨纸，基本全是低价卖出。”一位宜宾当地造纸企业负责人记得，当时他和宜宾纸业争夺一个订单，双方不断调低报价，最后成交时每吨盈利空间只有20元，“没办法，大家都是靠这个做主业，卖不出去就要等死。”

③ 亏损背后

一吨纸，还没卖出去就亏了五六百元。残酷现实的背后，是原材料、人工、技改等成本上涨给企业带来的雪上加霜。

造纸业亏损的一个原因，是成本高企。近年来，伴随着天保工程的实施，国内木材价格暴涨。天然林商业性停伐16年，木浆几乎全靠进口。袁承华算了一笔账：目前纸的市场价约在5100元/吨，一吨进口木浆市场价在4000元左右，能造纸950公斤，“加上人工等成本，一吨纸还没卖出去就亏了五六百元”。

四川有丰富、廉价的竹资源，竹林面积1700万亩，每年可提供竹原料1500万吨以上。一吨竹子的价格是600元左右，4吨竹子能造一吨纸。但据四川天竹竹资源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建芬介绍，竹浆和木浆在纤维含量等方面存在差异，漂白竹浆就比木浆成本每吨高出两百元左右。若以竹子造纸，必须更新生产设备，而且污染相对较大，每生产一吨纸就要消耗40吨水，仅这一项的处理费用就比用木浆贵了60元/吨。排放的废渣也略高于木浆。算下来，一吨竹浆纸的成本也在4900元左右。“用竹子的话，五万吨的生产线，连同后期污染物处理设备，没有两个亿拿不下来，除非对现有的工艺进行改造，用木浆和竹浆按比例混合造纸。”

除了原料和工艺的问题，产品也需要转型。省林业产业联合会秘书长张德林举例，全省的生活用纸产量在60万吨左右，但是无论质地、柔韧性还是包装，都不如省外同类产品。

④ 一线生机

有困难不代表没出路。经过行业洗牌，至今还能留存下来的设备和技术，将成四川造纸行业重新崛起的“脊梁”。高端纸品还有空白，细分市场大有空间，这些都是纸企活下去的希望。

面临着多重困难，四川纸业还有机会吗？

作为高耗能、高投入、高污染的行业，造纸业要找到出路并不容易。

中国制浆造纸研究院院长曹春昱介绍，造纸的原料占成本比重超过五成，加工深度不高、增值幅度不大，且面对环境等约束日趋增强等困境。“目前来看，市场需求持续缩减，困难还会持续存在。不过，有困难不代表没有出路。”曹春昱说，四川已经将大部分设备老化、污染大、耗能高的造纸企业关停，“现在留下来的设备和技术、环保上都是过关的。”在他眼里，这些保留下来的生产线是四川造纸行业重新崛起的“脊梁”。

那么，该如何利用这些“脊梁”呢？李途介绍，我省大部分造纸企业之前采取订单式生产，向大宗客户提供文化用纸。如今，即便是目前最有潜力的生活用纸、材料用纸等新兴市场，竞争也颇为激烈。

李途建议，企业首先要摒弃固有的思维和观念，由生产型企业转变为服务型企业，学会制造市场需求。他举例，东莞某企业推出的胶版压光印刷纸，不含荧光增白剂，不刺激眼睛，用来印图书比用普通纸印制的图书重量轻四分之一以上，“很受读者欢迎，占据相当大的市场份额。”

企业还要学会把资本密集型制造业与生产服务型产业相配套，延伸产业链。“太阳纸业试水从木浆中提取木糖醇，当年就有收益了。”

川企应该着眼高端产品市场。由于我省造纸企业主要生产中低档产品，高端产品并不多，特别是作为新材料的特种功能用纸，目前还是空白。“功能用纸肯定会引领纸产品高端化发展的方向。”

寻找小众市场。目前，纸质包装是众多造纸企业选择的转型方向，其中，主打绿色环保理念的包装纸市场最为广阔。据预测，全球绿色包装用纸市场总值将近1200亿美元，近十年将以每年9.8%的速度快速增长，“如果把这个小行业做精细，企业未必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