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屋:邛崃小镇上的秘楼 一入回廊深似海

12.10.2014  09:26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四川社会相对平稳,经济加速发展,一大批达官贵人与乡绅土豪巧取豪夺,纷纷发家致富,大兴木土,建房置业,以光耀祖庭。此时,四川与外界交流愈深,公馆文化便应运而生,发展到了其历史上的鼎盛期。

  1934年4月的某一天,从重庆海关任职归家休养的邱学古(字子文)站在火井镇河北街下街口,他一脸心事,冷酷的目光愤愤不平遥望着河对岸的陈家院子。这位1898年生于斯地的邱姓人家的长子,自幼聪颖过人,经时任重庆海关督办邛崃老乡季叔平关照,得以在海关谋生。由于弟兄众多,家境不宽,原来他每年回火井均在庾家租房暂住。但庾家将大宅院卖给豪强陈芷渊后,虽然宅院空房很多,但陈芷渊仗着袍哥老大的身份,房子再也不租给邱子文住了。

  在邱子文的身边,一群操着川东口音的下人在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指导下,正忙忙碌碌搬运着各式各样的建筑材料。这是他专门从重庆请来的建筑工程师及一批高手工匠。“我也要修一套属于自家的大房子,给陈家看一看。”发了大财的邱子文没有大买田地,而是倾其财力决定先修一套豪华的房子,以泄胸中之气。

   海屋春秋

  1934年的邱子文,从重庆海关衣锦还乡之时,多年的积蓄与海关的油水让他早已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他,早就动了修房耀祖的念头,此时受了当地豪强的夹磨,更加气急败坏,修房安身变成了修房出气,面对房屋的档次与质量,此时成渝两地达官贵人追求的时髦公馆,便成为他首选的“高大上”。

  这年,邱家动工建房几乎成了整个火井镇本年度最具爆炸性的头条新闻。每日,工地前后总是围满了一圈又一圈前后观光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喧杂与热闹,快把河北街下街口变成了另一个集市。人群圈子正中央,工程师手拿着建筑图纸,不时指指点点,工匠在一堆堆建筑原料堆之间臂担背扛着一根根原木、一筐筐的砖瓦,当这座融合了川西民居风格兼西洋式装饰于一体、典型中西合璧式的建筑宅院刚刚展露出她美丽而壮观的雏形时,时间的指针已直指向年底了。家族长期的屈辱与寄人篱下的辛酸,这一切曾经长期在邱子文心中积压的炽热岩浆,现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火山、岩浆与地震,此时同时降临到火井镇。

  比富斗气的心态使邱子文修房的工程竟变得如此庞大,以致到了第二年底时,这所他以“海纳百川”之意取名为“海屋”的建筑物群,依然没有最后完工。工程尚未完成,此年10月,火井镇开始传言:红军就要打过来了。守着建成一半的豪宅,邱子文进退两难。终日如热锅蚂蚁、焦头烂额。

  11月11日,红军从芦山分几路攻入邛崃境内。高大宽敞、空无一人的海屋自然成了红军战士首选的营地。不到一个月,红军撤离了火井,国民党二十一军又驻扎于此。

  时事的巨变与轮回的打击,让心胸狭窄的邱子文有些灰了心,从二十一军手中拿回房子后,海屋继续修筑,但饱受打击的他显得更为心事重重,行为举止平和了许多。几年后,房子终于完工了,但好景不长,1943年邱子文在海屋内去世,终年45岁。

  1952年,人民政府用三间街房与邱家调换,将海屋作为税务所。1958年,火井乡医院迁入海屋。

  2014年,我走进海屋时,时光的身影,宛如那透过古老房顶打下来的丝丝隐约的光线,在若有若无中,它移动着,有些地方,它渐亮了起来,而在另一些地方,它慢慢暗淡了下去。上世纪50年代的乡医院,早几年就又搬走了。门厅左右两边的耳房,墙体下半部分粉刷的石灰,纯白的颜色已近乎灰暗了。耳房大门紧锁,空洞洞的窗户上沾满尘埃。门边一一悬挂写有“预防接种室”“内科诊断室”等等医院科室名目的牌子。

  在一间通道曲折的窄小房间里,我看见一位小女孩正在切割着土豆,看见镜头,她慌了,丢下菜刀,跑出了大门。“我不照相,我不照相!”她惊呼道。在随后的交谈中,她告诉我,火井乡医院虽然从这里迁走了,但大部分医护人员依然在海屋居住着。在这间窄小深长的小房间里,我右手边的墙壁便是邱家用红砂条石砌成的3米多高的山墙,山墙上打有一些圆洞以作窗户,窗户中雕饰的莲花图案,精美中透出沧桑与风雨。

   神秘之家

  在火井镇,海屋坐北向南,由北向南的大安店沟贴着墙根流经一座通向老街的独拱小石桥,汇入穿镇而过的盐井溪东流而去。桥边有两棵高大的黄桷树浓荫蔽日。海屋,便静静伫立在黄桷树边。建筑物平面呈“”字形四合院,南北进深长33米,面阔14.5米,通高9米。前院为二层楼房,后院为单层平房。前后三进房屋,两个天井。整座宅院,内为悬山式木质穿斗结构,外是齐檐高的青砖厚墙包裹,上覆小青瓦屋面,四檐紧合,屋脊高耸,蔚为壮观。

  海屋的大门临街,为红砂石砌筑拱门,面刻几何纹图案,门上红砂石横匾阴刻行书“海屋”二字,门楼是民国初年典型的牌坊式建筑,整体为中间高、两边低的曲线造型。中间最高为9米,两边最低为7米。间有6根巨大的砖柱,柱顶为尖形。二楼左右各有四孔对称的拱形花窗。柱顶和窗楣都是仿西式作花卉装饰。正中两根最高的砖柱间隔2.3米,中涧分为上下四段,有砖花隔开。最高一段是弧形宝顶。下面一段的正中是一直径为0.8米的西式圆形花窗,两旁分别是一长方形镂空“寿”字图案。再下一段,中间嵌有一长1.5米,宽0.9米、距地面4米高的红砂石刻横匾,四周刻有竹节图案边框,正中横刻着斗大的“海屋”二字,字体为草书,苍劲流利,笔舞龙蛇,旁边刻有“甲戌清和”几个小字。最下面是红砂石柱构成的拱形门洞,门楣上方两侧各有一个碗大的“”字刻在一块红砂石上。门柱和拱形门楣上均有浮雕石刻花纹图案。有两扇厚重的木门向内开合。

  海屋门楼造型独特、装饰精美、富丽堂皇、豪气十足。这也从另一个方面揭示出邱子文当地修筑此房的良苦用心。一进大门,便是一间进深6米,宽4米的门厅,左右各有耳房一间,在门厅后的板壁上左右各开一道角门通达前院,角门各有一扇厚重的木门向内开合。进门左侧有明间楼梯转上二楼。前院天井四周有两米宽的走廊,左右各有厢房一间,正面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堂屋,进深7.4米,宽4.4米。堂屋后原有板壁,中放高大的神龛,右侧有角门通后院,板壁现已毁掉,堂屋改成了通道。后院是三间平房,两旁配有厢房,左侧有门可通后园。天井四周有一米宽的走廊。紧靠正房背面的东侧,有一暗道楼梯可达前院二楼。楼上天井四周有1米宽的转廊环绕着0.9米高的木栏杆,栏杆上有各式各样花格图案。

  整套建筑,前院后院,楼上楼下,举目四望,皆是柏木板壁,柏木门窗。窗花图案各式各样,或圆或扁,有长有方,亦横亦竖,形状奇异,交融得体,一派古色古香。尤其楼下堂屋前罕见的跨堂悬吊挑帘式木格花窗,其状精美。二楼两侧房前的14对花窗隔门更是精巧绝伦,件件精品,令人悦目赏心。

  “海屋”最为神秘之处,即是其内部迷宫一般的暗道回廊,迂回曲折,莫测高深。在前院房屋两侧,紧靠东西山墙均有1.3米宽的暗道。从前院楼底两侧的暗道可以通达后院,从后院的暗道楼梯可以直达前院二楼。还可从暗道围绕二楼正房转一圈,再从前院楼梯下来直出大门。

  总之,明廊暗道,明暗相通,此上彼下,迂回曲折,内外相连,宛若迷宫,令人惊叹。此乃“海屋”的又一大建筑特色。可惜现在有些暗道已被人隔断,不再通畅了。而其后墙上分布的八个直径3厘米令人生畏的防匪枪眼,神秘之中更增添了“海屋”的威严。我爬上楼顶,看见凿在红砂石料上的枪眼,洞口呈“”形,里面凿成喇叭状,嵌在青砖墙内,秋日的阳光从那些透洞中射了进来,把海屋里里外外的一切变得更加神秘与幽深起来了。

  2007年,此处建筑物被批准为成都市文物保护单位,在相关评价中,认为“海屋”建筑集中、西合璧;融生活居住和防御功能为一体,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具有较高的历史、艺术研究价值。(焦虎三)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