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洪灾中的“空心村”大救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王林 李若一 实习生肖玥 曹靖凯
“卫河决堤了！决口在变宽，你们赶紧转移！”7月22日晚上九点多，河南省鹤壁市浚县新镇镇党委委员戴路人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当时，他刚刚将一千多村民转移到该镇大蒋村的新北学校，其中包括一两百名行动不便的老人，而当时能参与组织群众转移的只有约十个人。
河南省卫辉市顿坊店乡受灾严重，21个村子被淹。图为7月23日，该乡受灾严重的前稻香村（航拍）。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若一摄
当晚，强降雨带从郑州向北移动，河南省鹤壁、新乡等多地遭遇强降雨，豫北众多乡村受灾。这些村子往往是以老人儿童为主的”空心村“，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为数不多留在村里的年轻人也被提前派往护堤抢险。猛然而至的洪水直接冲向各个村庄，抢险救援遭遇更多困难。
惊慌的眼神、求救的信号、集结的队伍、轰鸣的舟艇......一场场围绕”空心村”的救援行动在豫北农村展开。
7月23日，河南省卫辉市，共产主义渠与卫河中间的堤坝旁边，前来救援的第83集团军某部正在准备进入灾区，进行最后一轮搜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若一摄
连夜转移来不及了，他通知临时厨房赶紧蒸馒头
7月22日晚间，卫河在河南浚县新镇镇彭村的河段决堤。当晚九点多接到消息时，戴路人蒙了。在他的印象中，卫河左岸的彭村、侯村、大蒋村等村庄地势更高，从没被洪水侵袭过，按理说应该更为安全，所以他们将蓄滞洪区群众的安置点设在大蒋村新北学校等地。
因为暴雨已经连下三天三夜，河南浚县的许多村镇道路都被雨水淹没，水位深至膝盖或小腿。卫河水位持续上涨，就快漫过堤坝，新镇镇的大多数村镇干部都守在卫河堤坝上，当时留在这处安置点的只有6名村镇干部和4名大学生志愿者，以及一千多村民，其中还有一两百名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大量儿童。
7月23日，几名前稻香村村民被部队转移到安全地带，正眺望洪水中的家园。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若一摄
“连夜转移是来不及了。”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戴路人赶紧通知所有人：“上二楼！”那一晚，许多干部和大学生志愿者浑身都湿透了，忙着把老人小孩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在此之外，戴路人还通知设在安置点一楼的临时厨房赶紧蒸馒头。“当时想着如果转移来不及，被洪水困住了，起码也不至于饿肚子。”
那一晚，卫河新镇段决口越冲越大，汹涌的洪水冲向彭村、大蒋村等多个村庄，水位持续上涨。据了解，浚县设有长洪渠、柳位坡、共渠西等多个蓄滞洪区，而卫河决堤口所在的彭村等十多个村庄并不在蓄滞洪区范围内，大多数村民都没有做好转移的准备。尤其彭村距离卫河决堤口只有一里地，是此次洪灾中浚县被冲击最严重的村庄之一。
7月22日晚上，19岁的新乡学院大学生戴镇璟忙着在新北学校转移群众。作为新镇本地人，她趁着暑假回来家乡的村镇实习，这是来实习报到的第二天。她记得，那一晚不少行动不便的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慌和恐惧。当晚，同样来实习的3个男大学生把这些老人从新北学校的一楼背上二楼等安全位置。
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大蒋村低洼地带的水位已经没过膝盖，仅仅一小时后就没过了大腿根部。浚县紧急调动20多辆大巴车，从县城赶来转运被洪水围困在新北学校的群众。因为人手不足、情况紧急，而且现场仍然不断有洪水涌入学校，“一个小时就能上涨二三十公分”，戴镇璟等几个大学生志愿者和村干部不得不手拉着手，组成人墙以维持秩序。
“等转移出去才感到后怕，看到来救援的部队，俺们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了。”戴镇璟说。目前，包括彭村、大蒋村等许多村庄的村民在内的1600多名受灾群众，已被安全转移到浚县科达中学。
“这样肯定不行，我们来背你们出去”
相比下游的浚县，处于上游的新乡卫辉市的情况更为复杂严峻。同样流经卫辉市的卫河与共产主义渠同时出现洪灾险情。7月22日，共产主义渠卫辉市顿坊店乡牛场桥河段，因连降暴雨，周边村庄部分群众被困。
7月23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在卫河与共产主义渠中间的河堤上，见到了现场抢险救援的顿坊店乡副乡长王蕾。她告诉记者，该乡21个行政村全部被洪水淹没，尤其是靠近共产主义渠一侧的前稻香村、后稻香村和清水河村情况更为严重，这几个村子以前”从来没被淹过”。
汛情发生后，王蕾就很少有时间闭眼休息了，7月23日下午，她又跟着救灾部队乘坐搜救艇去村里寻找最后一批围困群众。据她回忆，刚开始洪水很急，民间救援队的第一艘船出发后，经过两个小时才搜救出一个村民，搜救难度非常大，而且效率较低。
7月23日，河南省卫辉市，共产主义渠与卫河中间的堤坝旁边，前来救援的第83集团军某部一名战士正在与救援人员联络。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若一摄
解放军、武警部队官兵和安能集团的专业救援人员迅速赶来。7月22日凌晨，第83集团军某勤务支援旅派出300余名官兵，分别在共产主义渠与卫河的交界处、东孟姜女河两地开展抗洪抢险工作。同一天，第83集团军某工程防化旅接到上级命令，出动306名官兵、60艘冲锋舟和8艘橡皮艇奔赴顿坊店乡开展救援，转移被困群众。
“他们一来，效率就高多了，今天中午绝大部分受困群众都已安全转移。”7月23日下午，王蕾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
当天下午，记者跟随抢险救援的部队官兵在顿坊店乡前稻香村搜救最后一批被困村民。59岁的司更亮一家仍然没有撤离，因为家中有老人瘫痪在床，儿子和儿媳都在外打工，洪水来临时他们一家无法撤离，他和老伴只好带着孙子留在家里。
7月23日，河南省卫辉市，救援人员正在转移被困群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林摄
在他家对面，68岁的邻居田江熙和偏瘫的老伴也尚未撤离。“我们两家都没走，留下来彼此有个照应。”司更亮说。田江熙则觉得，自家房子地势比较高，洪水还没淹进房间，储水罐的饮用水也能用上几天，准备在家坚守，等待洪水退去。
”这样肯定不行！我们来背你们出去。“前来救援的部队官兵说。经过屡次劝说，当天下午司更亮和田江熙两家人被紧急转移到安全地带。
“看着救援队进村，感觉自己终于安全了”
在卫河上游支流的大沙河边，辉县市峪河镇穆家营村也在7月23日凌晨传出求救信息：“村里水浅处有一米二多，深处可达三米以上”。幸运的是，几个小时以后大部分村民都等到了救援。
“但是当时村里还有人不愿离开，穷家难舍，我们还得接着劝。”接受记者采访时，村民岳学杰仍在村里自发组织的救援队里，试图带出所有受灾群众。
7月23日，第83集团军某部一名战士正乘坐搜救艇在卫辉市顿坊店乡前稻香村救援。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林摄
同村的穆雪岩则同大部队一起，乘着救援队员的冲锋艇在晨光中离开了被水淹没的家。她记得第一批救援队员来得很快，首先带走的是村里的老人和小孩。“至少来了三四批救援，最开始还有些不是政府派来的专业救援队，都是自愿过来的志愿者。”穆雪岩回忆道。
7月22日晚上，一向风平浪静的卫河与大沙河水位持续上涨，开始出现漫堤。穆雪岩很庆幸，当天她留在了两层的新房子里，而不是十几年前盖的老平房。一楼的水位最高爬到了她的大腿根部，当时她也很害怕，但在两个孩子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没关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事后回想，这既是在安慰孩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房子的二楼还有张小床，母子三人当晚凑合着挤在一起。不过她几乎没有睡着。第二天清晨，听到外面有人在高呼救援队来了，她就赶紧跑出了家门。“我是看着救援队进村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终于安全了。”
水涨起来时，她一个人连拖带抱，把电视机搬到了二楼，但其他电器实在是太重了，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具、家电被水淹没。她家还有一条“非常懂事的小狗”，撤离前，她特意把头天中午做的饭和早上摊的饼都留在了家里。“它自己会游泳，也认识家里的路。希望它能保住命吧。”
7月23日，撤离的船上，卫辉市顿坊店乡前稻香村村民给洪水中的家园拍照。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林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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