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四川老兵抗战故事:坐木炭汽车来成都 徒步去新津机场

　　青年远征军臂章,四川省档案馆藏

　　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铭记那段弥漫着硝烟的历史,会让我们更加珍惜眼下这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当年,作为大后方,四川不仅贡献了大量的财物,无数英勇的四川儿女更是纷纷走向前线。在抗日战场上,川军抗战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壮烈,名载史册。今天在四川省档案馆,也有无数川军抗战的档案,见证那段热血沸腾的历史。

　　时间渐渐远去,当年在抗战前线奋战的老兵也渐渐凋零。在抗战胜利纪念日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拜访了当年战斗在抗战前线的一位老兵万明安,1942年,17岁的万明安告别自己中学生涯,投笔从戎,加入青年远征军与日军作战。七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回忆里还弥漫着战火硝烟,不做亡国奴的誓言仍掷地有声。

　　坐着木炭汽车来到成都 再徒步走去新津机场

　　万明安决定报名参军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初中生。放在今天,相当于一个2000年出生的“00后”少年,还不能离开父母单独生活。

　　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不同,老家在乐山犍为的万明安,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不识字的父母在六个孩子中挑选万明安去读书,也只是觉得这么一大家人,至少得有一个会认字的人才行。

　　读书没多久,战争的消息便时常传到这个距离成都有好几百里地的小城。最开始只是听说,战争似乎离老百姓还挺远的,直到日本飞机把炸弹扔下来,大家才明白,这场战争没有安全的后方。

　　在万明安的记忆中,轰炸发生在1940年4月12日夜间,日机在犍为罗城投炸弹5枚,被轰炸的区域惨不忍睹,他还亲眼看见犍为县有许多从敌占区过来的难民,拖儿带女,生活很艰辛,当局只能给难民提供一天两顿饭的简单施舍。

　　到1942年夏,日军已经占领了缅甸,切断了滇缅公路,中国急需开辟第二战场。在万明安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国家动员青年学生参军。万明安想,国家都快要亡了,读书还有什么用?于是毅然投笔从戎,保卫祖国。

　　当时,他就读的罗城中学有两个人报名,他和这位同学先去到犍为县城集中,然后加入一个大队,花了两天时间,徒步走到乐山。到乐山以后,他们看到了在罗城从没见过的最新式的交通工具——木炭汽车,他们将坐这玩意儿到成都。

　　万明安本以为不走路,坐汽车就轻松了,结果发现这一趟并不轻松:因为那时候的木炭车动力有限,跑不快,汽车上坡时,乘客还要下来推车,司机的助手还要拿着一块三角木,跟在汽车后面,当汽车爬不上坡向后倒退时,就要赶紧把木块塞在后轮下面,阻止汽车下滑。

　　他们早上7点从乐山出发,晚上终于到了成都。万明安等人被安排在当时少城公园对面的青年旅行社住宿。他记得,当年少城公园门口还有架破旧的飞机。到成都的这群年轻人,陆续被送到包家巷育产院检查身体,合格的就在左手臂上盖个章,他们151人中,合格的有110人,这就算是成为青年远征军的一名战士了。体检结束,队伍徒步到新津机场,这次,他们要坐更高大上的交通工具——飞机了。

　　当时,每天都有飞印度的飞机,执飞的是美国B-29货运飞机,飞机拉货进来,拉人出去,手臂上有印章,就可以上飞机。

　　在印度成为一名汽车兵

　　考场终点是唐僧取经的地方

　　飞机在昆明巫家坝机场加油停留,再次起飞时,征途就比较危险了,除了要应付驼峰航线糟糕的天气,还因为航线要经过缅甸的敌占区,谁也不能保证飞机不会被日军炮弹集中。

　　虽然是危险的航程,但因为是货运飞机,飞机上一没有椅子,二没有保险带,大家可以说都是“光溜溜”地坐着。路过敌占区时刚好在晚上,敌人的探照灯把飞机照亮,高射炮随即瞄准,朝飞机开火,大家能看到炮弹爆炸的浓烟,也能听到爆炸声,第一次坐飞机本来就紧张,还要来一点炮火,对这帮还没摸过枪的年轻人来说,可谓永生难忘。

　　好在他们乘坐的飞机顺利通过,最终抵达了印度汀江机场。当晚,他们被送往距离机场30里的营地,在进帐篷之前,所有人把衣服脱光扔到火堆里,然后开始洗澡消毒。洗干净之后,就开始发衣服、鞋子、绑腿、军帽等。

　　战争时期,这里实行的是先分配、再训练的方法。兵种有步兵、炮兵、坦克兵、汽车兵、通讯兵等。万明安因为有文化,分配在蓝姆伽的技术兵教育团,这里专门培训汽车驾驶员。

　　第一个月主要是知识培训和学习射击,第二个月就到汽车训练场。训练就是每天先看半个小时关于汽车理论和操作的电影,然后再到车上实地操作训练。万明安说,除了第一天在场地上训练外,其余日子都在外面各种地形的路上跑。

　　他们训练车上有美国教官一名,教官对学员要求很严格。万明安的教官叫卡布登,如果学员开车压倒了树木,卡布登就会用英语骂人,并宣布某某学员今天训练不及格。在训练中,如果被教官连续三次宣布不及格,就要被淘汰。

　　在两个月的训练后,学员还要参加考试。主要项目跟现在考驾照差不多,在考了场地之后,就是路考。不过,这个路考的总长度,是160英里。学员自己选择考试车辆,美国教官开吉普车在前面带路,终点是雷音寺(据说就是唐僧取经的地方,寺庙门前有棵菩提树)。

　　学员紧跟在美国人的吉普车后面,不掉队,安全到达雷音寺,就算合格。合格者就发个证,成为一名正式的汽车兵,不合格者就被淘汰,去当炊事兵。这个证在当时很牛,在全印度、缅甸等盟军控制区域内加油都是免费的。

　　全程参与缅北大反攻

　　在越南迎来胜利的消息

　　就这样,万明安成了一名汽车兵,进入汽车连,开车拉碎石修路、给前线送物资等等。那时,在印度开汽车是非常危险的,除了日军的偷袭外,还有缅奸的骚扰,他们专门打中国驻印军的后勤部队。我方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打完就往森林里跑,追都追不到。

　　刚开始,汽车连士兵没有配枪,后来就每台汽车发两支枪,驾驶员发的是短枪,副驾发的是冲锋枪。就算这样,万明安所在的连队还是牺牲了几个汽车兵,以至于汽车连一两辆车不敢单独出去,至少集合十几辆才敢出车。

　　万明安说,有一次,他们不慎走错了路,险些进入日军阵地:当时18辆汽车满载给养物资,走到一个岔路口,本来该往右拐,结果却往左拐朝着日军阵地方向开。幸好,距离日军阵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我方前线部队。如果那次没有遇到前线部队,汽车开入日军阵地,后果将不堪设想。从此以后,汽车连出车更加慎重了,搞不清楚方向,就不轻易往前开了。

　　1943年10月,中国军队开始向缅北大举进攻,万明安几乎参与了缅北大反攻的整个过程。其中,密支那战役是缅北战场较大的一场战役,从1944年4月29日打到8月4日,战争以奇袭开始,以消耗战结束。最终,占绝对优势的中美混合支队历时近100天,以伤亡6000余人的代价歼灭日军3000余人。

　　密支那战役给日军王牌18师团等部以毁灭性打击,此役之后,缅北全部收复。万明安所在的部队于1945年6月回到中国,驻扎在广西、广东一带。

　　回国后,因为抗战还在继续,万明安等人还开车去过越南。他还记得,到达越南河内的第二天,日本宣布投降,他们在越南庆祝抗战胜利,由于没有买到鞭炮,士兵们就举枪向天空射击,欢呼胜利。

　　1949年10月,万明安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他荣获二等功。

　　如今,92岁的万明安在成都龙泉驿区安享晚年,他至今每天还坚持着军人的作风——早睡早起,锻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