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投毒嫌犯父亲愿尽一切所能赔偿(组图)
一样境遇 两种悲恨
当所有的目光投向复旦投毒案的庭审,当所有的疑问都聚集到两个室友之间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结束另一个生命时,作为案件的遇害人和施害人,黄洋和林森浩背后两个家庭的心结,或许永远也无法解开。他们无法相信,两个家庭的骄傲,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家庭的命运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写。
黄家:等这个案子结了,孩子也该“回家了”
●黄洋遇害的消息至今仍瞒着91岁的奶奶,父亲因处理儿子善后失去工作
●准备今天收拾黄洋遗物,各地亲属都要赶到上海“见见洋洋最后一面”
晨报记者 谢磊
与半年前相比,眼前的黄国强心情平复了不少,但人却明显苍老了,眼窝深陷,眉头也多出了不少皱纹。
自儿子黄洋被毒不幸离开后,这半年里,曾足不出川的黄国强辗转5次往返上海。由于长期不在家,他在荣县中学的工作也丢了。“学校需要人手,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三天两头不在荣县,即便在的时候也要照顾他妈妈,没办法上班。”
11月27日,复旦投毒案开庭审理。庭审前,黄国强再次赶到了上海,他说自己必须要面对这场庭审,他要给儿子做最后的了结,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究竟该往何处。
住过的房间依然干净
庭审前夕,记者特意来到黄洋远在四川荣县的老家。
黄洋的家在老城最热闹的区域——古城街。从当地最大的北街农贸市场进去,穿过一条堆放有垃圾的小巷,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幢幢红砖居民楼。
这幢上世纪90年代建成的建筑早已显出老态,楼道内灯光昏暗,墙皮还有发霉和脱落。
走到黄洋家门口,斑驳的白色铁门两侧,一幅红色春联格外刺目:“如意家四季平安,吉祥年一帆风顺”,横批是“合家欢乐”四个字。这幅对联是黄洋今年春节回家时,和父亲黄国强一起贴上的。
这套三室一厅的住宅装修虽然简陋、过时,但黄洋一家人在此居住了近20年,收拾得也异常整洁,尤其是白绿相间的地砖被擦得锃亮,甚至边角处也难以找到污痕。
黄洋读书期间住的是朝南的一间房,10来个平方米,书桌、床铺以及书架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黄洋有点小洁癖,从小到大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黄国强说,书桌和书柜都是自己结婚时的用品,“后来成了黄洋学习的用具”。
书桌玻璃板下至今还压着一张黄洋手写的函数公式,“我看不懂,但孩子说这些常会用到,就自己抄了下来。”
黄洋的书柜里装着满满几排书,有小说也有工具书。书柜最上方是一个游泳圈和一副羽毛球拍,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两项运动。
而记录了黄洋一生骄傲的成绩——除了最早可追溯到1990年的各种作业本,还有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证书以及成绩单——如今都被母亲杨国华用塑料袋和报纸包成了厚厚一摞,存放在了柜子里,似乎儿子从来没有离开过。
处理善后丢了工作
与半年前相比,黄国强明显苍老了,心情加上身体的疲劳,使得他的双手在拿东西时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在上海的时候,黄洋的同学陪我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我有帕金森症早期的症状。”黄国强坦言,现在的记性也大不如前,说过的话常常一会儿就忘记了。
黄国强说,每次遇到阴雨天他就会想到儿子,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只能偷偷擦把眼泪。不过,让黄国强稍许安慰的是,爱人杨国华的心情好了不少。“以前她跟我说过,洋洋的事情解决了,她也不想活了。但我告诉她,我们要为洋洋活着。”“我晓得自己不能垮。”一提到黄洋去世前的那段时光,现在的杨国华仍然啜泣,继而不住痛哭。而为了照顾她,黄洋的大姑、大姨、三姨、四姨、表姐等经常会来陪着聊天、散步。杨国华说,想念儿子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翻照片,一边看一边抚摸。
杨国华反复翻看的相册里有20张照片,是黄洋20岁读大学前每年生日时在照相馆拍的。从一个坐在玩具车里的白胖小子,到背起书包的读书郎,照片中的黄洋容貌几乎没多大改变。“每年拍一张,他读大学后就没办法拍了。”
出事后,黄洋的大学同学也将他的照片洗出来给了杨国华。“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些照片,直到现在出事了我才看到。”看到几张照片上的黄洋左臂扭伤打了绷带,杨国华说着说着又流起了眼泪。
不幸至今瞒着91岁奶奶
提起黄洋,邻居们都难以掩饰伤感。“洋洋是个好娃娃哦!”42岁的邹阿姨在楼下开着一间干鲜店,她至今记得当年黄洋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上下学的情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不仅读书好,还要回家烧饭,洗衣,照顾母亲。”
年少就懂事的黄洋因为学习优秀,邻居家的小孩经常向他请教功课,而每次他都是乐呵呵地爽快答应。“我家的孩子也找洋洋辅导过功课,想给些辅导费但被他拒绝了。”邹阿姨说,后来黄洋学了医,每次他回到家,邻居、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都会上门请教病情,而他也总是耐心作答。
邻居们说,黄洋出事那会儿,他们都不知道碰到黄国强说什么,“黄洋走了,我们整条街的人都很痛心。”
黄洋的小侄女珠珠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过世的消息。在她心里,叔叔一直还在上海读书而且就快要毕业了。得知记者从上海来,珠珠甚至缠着妈妈、外婆,要“到上海去看黄洋叔叔”。
黄洋过世的消息至今还瞒着家里的老人,“他奶奶今年91岁了,有点痴呆,经常把我们认错,可黄洋快要毕业了,她却记得很牢。”黄洋的大姑说,老人最近常念起黄洋,总是说“洋洋过年快回来了”。
结案了他也该“回了”
黄洋的外公是从电视里看到新闻后才知道不幸的,老人随后因中风住了3次医院。“老人家90岁了,本来挺健康的,我们瞒着他,可他却自己看到了。”黄洋大姨说,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老人身子骨受了重创,送到医院后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人一下子瘦了30斤。
“我跟洋洋哥哥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一直很好,本来都说好7月份来做我婚礼的伴郎的。”黄洋表弟说,自己的婚礼原定在今年2月,后来为了让黄洋做伴郎而推迟了。
得知投毒案11月27日开庭后,黄国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黄洋找了一块墓地。
“都讲究入土为安,可为了配合案件调查,黄洋现在还在殡仪馆里。等案子结了,他也该回来了。”说这句话时,黄国强的嘴角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按照老传统,家人过世都会安葬在荣县下属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是祖辈们的百年之地。但对如何安葬这个问题,黄洋的家人却有了分歧。
商量之后,黄国强最终将黄洋的墓地选在了县城近郊的一块公墓:“离城门大概500米左右,价格高了点,当我们想他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
在黄洋家人心里,黄洋似乎从未离去。“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有为,我们不忍心把他埋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表姐红着眼睛说,埋在公墓,过年过节或者想黄洋的时候,就可以过去跟他说说话,让他不要孤单。
都想看看他最后一面
儿子的墓地定了,黄国强和杨国华这才启程前往上海,为儿子出庭作证。
24日晚,黄国强和杨国华查询了上海的天气后,开始打包准备行李,同去的还有黄洋的大姨。
黄国强提前预租了一处徐汇的日租房,看中的是可以自己做饭。杨国华甚至准备了许多干辣椒和调味品,还带上了黄洋同学喜欢吃的兔肉、腊肉:“孩子们也为我们的事情辛苦了,我很感谢他们。”
25日清晨7点,记者与黄国强一行4人准备从荣县出发前往自贡,再转乘8时20分的大巴到重庆江北机场,搭乘14时40分的飞机飞上海。然而这次行程从一开始就起了波折。
7点天刚蒙蒙亮,记者就和黄国强3人碰了头,可之前预订的出租车却没有来。无奈之下,黄国强只得临时找了辆出租车,“去自贡要50分钟左右,万一有点堵,下面的行程就出乱子了。”
好在之后的行程尚算顺利,虽然大巴车在重庆郊区遭遇了拥堵,但并没有影响到准时登机,只是因为走走停停,让本来就容易晕车的杨国华感到些许不舒服。
下午4时35分,飞机顺利降落在浦东机场,黄洋的同学早早就在机场等候,将黄国强等3人接往他预订好的日租房。但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原先说好的房东反悔了。”
无奈之下,黄国强3人只能在外面先解决了晚饭,然后到之前在上海住过的一家宾馆找个房间先安顿下来。
11月27日庭审过后,黄国强说,今天将尝试到黄洋的寝室去收拾一下儿子遗物。待确定黄洋火化的时间后,黄洋的表姐等人也将从新疆、四川等地赶到上海。
“无论如何,家人们都希望能看洋洋最后一面,送送他。”黄国强噙着眼泪说。
林家:就想问儿子为何要这样做?
●犯罪嫌疑人林森浩的父亲现在每天烧香祈求案件从未发生
●虽然能力有限,但愿意尽一切所能补偿、赔偿
晨报记者 李东华
“我就想问儿子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作为复旦投毒案犯罪嫌疑人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说自己怎么也想不通,曾经一直优秀的儿子,怎么成了给同学下毒的犯罪嫌疑人。“当他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他是否想到父母,是否想到曾经对我们说,为了照顾我们他毕业后要回到我们身边工作。”对儿子所做的一切,林尊耀显然还有太多的疑问。
但这些疑问真的能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吗?
曾是一家人的骄傲
林森浩的家位于广东省汕头市潮阳区和平镇某村,紧挨广汕公路。
这是一栋4层居民楼,陈旧的外墙看上去已有十余年的楼龄。居民楼一楼被隔成铺面,开着一家杂货店,货柜和地上堆满了杂乱的货品。小店目前由林森浩的母亲经营。2至4楼用于居住——有自家房又有临街铺面,这样的家庭在和平镇算是中等人家。
记者走进店铺时,年近60岁的林森浩的母亲正坐在一张靠椅上,头靠在椅背处,双眼一直盯着门口停放着的一辆摩托车(今年春节期间林森浩曾骑过)。
林森浩的母亲眼睛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发白,精神恍惚,嘴里不时还喃喃地说着话。店里坐了不少人,都是来探望安慰的亲朋邻里。
林家二楼的一间房住的是林家的骄傲——林森浩。房里只有一排书桌和几个纸箱,架子上陈列着医学书籍。抽屉里有林森浩获得的不少奖状证书,玻璃下则压着林森浩的毕业照。另外,桌上还放着他做家教时学生家长送的礼物。
林森浩在家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及一个弟弟。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说,林森浩已经签约广州最好的医院之一,前途大好;林森浩的弟弟在珠海某大学就读;3个女儿2个已成家立室,都在当地中学教书。
林尊耀在当地一家工厂做技术工,而林森浩的母亲之前一直在周边村庄做废品回收。“都十几年了,大热天下雨天,他妈都是在外面收纸箱等废品,劝她歇一会都不听。”一位姓马的邻居说,林家之前生活挺艰苦的,完全是靠林父和林母辛苦打拼,才培养出了两个大学生,还能盖一栋4层楼的房子,“他妈年轻时操劳过度,最近几年身体不好,才没去收废品,在家开了个小店。”
“他们家家境还算殷实,一家人关系也很和睦,应该不会给浩仔造成有什么心理缺陷。”邻居说。
在林森浩姐姐们的印象中,弟弟的青春期很懂事、很孝顺,没有一般孩子的叛逆。而林森浩优异的成绩和内向的性格也没有让家人操心过。
每天烧香祈求
出事前,林尊耀根本不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这么狠心。当时他接到一个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对方告诉他,林森浩因为涉嫌投毒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
一开始,林尊耀还以为接到了常听说的诈骗电话,还一边笑着回答说儿子肯定不可能做这种事。但随后拨打儿子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林尊耀这才慌了。四处打听后,终于确认这事是真的。
随后林尊耀急急忙忙托人订了机票到上海。因为平时很少出远门,林尊耀最后还拉了两个亲戚陪同。“他每天早早就出门到附近的庙里烧香,祈求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林母说,“浩仔一直很乖,你不信你可以问村子里的人,我想见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旁边的亲戚说,林母经常神不守舍,有时趁人不注意,从家里走出来后,独自往河边走。幸好被邻居看到,发现她不对劲,赶紧拦住她并将其劝回家。现在几名亲戚寸步不离地陪着林母,以防她会做出轻生的事情。
曾经的“乖孩子”
林森浩虽然近几年很少回家,但对于这个曾经的“乖孩子”,亲朋好友和邻居都影响深刻。“村里这么久都没人考上过中山大学,他是个读书的料,又聪明,算村里的大才子。”邻居林老伯说,他与林家已是几十年的邻居,是看着林森浩长大的,“他一向都很乖巧懂事,也没有年轻人轻浮和狂妄的毛病,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貌。最近几年每次回家,在路上遇到我们这些长辈,他都很主动跟我们打招呼。”
林森浩的学习好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许多村民都把他当成孩子的榜样。一位正在读高二的学生告诉记者,虽然平时很少有机会直接接触林森浩,但可以经常在父辈的嘴中听到他的名字,“家人喜欢拿他来教育我们,说他学习自觉,成绩又好,不用父母操心。”
邻居林大妈介绍说,林森浩兄弟小时候,林父林母每天都要为生计奔波,没有时间照看子女。但林的兄弟姐妹都很听话。“林家两个儿子读书都很用功,尤其是林森浩,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都很拔尖,从小到大,从未跟村里的小孩红过脸,打过架。”
愿尽一切所能赔偿
林森浩小学就读于潮阳师院附小,因聪明好学,成绩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因此深得老师的喜爱。
1999年,林森浩考进和平镇重点初中——和平中学。虽然林毕业已十几年,但该校的杨校长对于林森浩仍有深刻印象。“他的成绩很好也很聪明,也不像一些尖子生,他还喜欢运动,打篮球。”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投毒)时,我们也感到惊讶,觉得不可思议。”和平中学一位姓陈的老师说,他曾教过林的数学,并没有感觉他的性格有什么怪异之处,只是相对文静,很少主动跟老师打招呼,平时也不喜欢跟同学们打闹。
初中毕业后,林森浩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潮阳第一中学。高三时的代课老师李老师向记者介绍,两年前他还参加了林森浩当年的高中学生聚会,印象中并无特别之处,与同学间也有说有笑。
在学生时期,林森浩给李老师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学习认真刻苦,且成绩拔尖。“当时他曾想报考教师,后来是听从了父亲的愿望,最终报考了医科。”李老师说,林森浩当年的高考分数高达780多分(满分900分),排在全校前十,考进中山大学医学院,是最早一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
林森浩高中时的同学吴先生说,林森浩比较腼腆,平时对陌生人的话会少点,但和同学、朋友相处还是挺健谈。“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也发生过与同学不愉快的事,吵吵架很正常,一两天就过了,然后也是有说有笑。”
林先生是林森浩的同村老乡、初中同学,也是一直以来的好朋友,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说。最近一周时间里,他几乎天天都在林家帮忙照顾。“尽管读大学之后各奔东西,但每逢假期他一回家,几个朋友总会聚一聚,今年春节我们还聚了两次。”
林先生介绍,林森浩与广州的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已签约,之前他本想留在上海工作,但考虑到年迈的父母,他最终确定回广州工作。
今年春节期间,林森浩还到林先生家拜年,与林先生的父母聊得也很投机,“我爸妈夸他学医前途好,他还说只是一般工作,反倒羡慕我当老师的工作安稳。”林先生告诉记者,朋友聚会,打篮球、唱歌是必备的节目,林森浩的歌唱的一般,但喜欢大声唱。
林尊耀说,如果儿子真的错了,他愿意尽一切所能补偿、赔偿,虽然能力有限。
(原标题:一样境遇 两种悲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