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悦读】陈勇：《古文观止》中的幸福密码

《古文观止》是一本工具书，这是我最初的认识。刚刚参加工作时，每天伏案写作。老师告诉我，若巧用古汉语，可精炼公文；常读古文，亦可培养写作所需的语感。自那时起，每天诵读《古文观止》，成为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曾广贤文》说，“记得旧文章，便是新举子”。阅读古文、背诵古文和运用古文的尝试，让我在工作中受益不少。随后多年翻阅《古文观止》，越来越爱不释手，越来越感觉它不仅是优秀的散文选本，而且是对现代人有重要启示意义的“幸福读本”。因为上起东周、下至明末的222篇古文中，蕴藏着许多幸福密码。对此，我感悟较深的有三点：一是心中有我，二是心中有路，三是心中有爱。

幸福密码之一：心中有我

心中有我，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以外在迷失自己，在人生之路永葆乐观自信。现代社会竞争激烈，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接受挑战，困难与挫折可能不备而至，需要我们以“有我”及时去除心中的失望之贼。所以乐观与自信，其实就是对自我心性的认识，是对生命的尊重与热爱。

来，让我们看看古人何以自信。在《古文观止》中，《上枢密韩太尉书》颇有意味。该文是当年苏辙写给当朝太尉韩琦的，以寻求接见。他先从写文、养气说起，“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然后介绍自己“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的经历，并表达自己的遗憾：自己游历天下，见了那么多贤哲义士，但却还未见到“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的韩太尉。如果太尉能接见自己，“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最后，他才向韩太尉表达写信目的:“向之来，非有取于 斗升之禄 ”，“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品读此文，一个年方19岁、毫无经验的年轻人，竟然可以将一封求见自荐信写得大方自信、不卑不亢，让人拍案称奇。正如《亮剑》中李云龙所说:“明知是个死，也要宝剑出鞘，这叫亮剑。没这个勇气，你就别当剑客。倒在对手剑下算不上丢脸，那叫虽败犹荣。”故，大丈夫自信如此，百事可为！

不仅是求职，就算遇到各种波折和风浪，也要始终保持对人生的自信，保持对未来的乐观。在感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之后，诗人王勃深晓“君子安贫，达人知命”之义，面对王侯贵戚，仍然表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毕竟人生之路，不宜在乎一时一地之得失；即便如此，“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滕王阁序》）。古仁人这种通达、自信的人生态度，给我们立下了一面镜子。相比之下，当代的少数年轻人很脆弱，失恋都足以让其轻生。由此看来，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人最大的危险，在于自己内心的恐惧。

今天，当我们诵读“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适蜀，世传《吕览》……”（《报任安书》）之时，一股股坚定志气、浩然正气跃然纸上。我们方知：这些“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潮州韩文公庙碑》）的历史风云人物，无不历经命运的磋磨。倘若没有自信与乐观，莫说成就，他们就连苟活亦成困难。月有阴晴圆缺，故有皓月当空。所以，“士君子一当穷愁寥落，奈何辄自废驰哉”（《菜根谭》）！在“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只要心中有我，永葆自信与乐观，“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就在前方不远处。

幸福密码之二：心中有路

我们常讲一句话，叫做“条条大路通罗马”。人生的幸福之道的确有千万条之多，每个人的体会各不相同。如果幸福的这万千之道用一句话来概括，我觉得应该是“曲则全”。“曲则全”最早见于《道德经》中“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的表述。然而《古文观止》中一些篇目，也对为人处事之道做了精彩诠释。

战国时期，秦国趁赵国政权交替之机，大举攻赵。赵国形势危急，向齐国求援。齐国一定要赵太后的小儿子 长安君 为人质，才肯出兵。但是， 赵太后 溺爱长安君执意不肯，“有复言长安君为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触龙说赵太后》）。在此情况下，担任说客的触龙迎难而上，环顾左右而言它，先请安，再说自己的孩子想当卫士，并表示男人爱怜幼子“甚于妇人”。随后，触龙用举例的方式，告诉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果“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就会罹祸不远。最后，赵太后深以为然，同意儿子为人质，“恣君之所使之”。可以说，《触龙说赵太后》是诠释“曲则全”的精品之作。它告诉世人，“曲则全”讲究的是委婉、含蓄，凡事点到为止，给别人留下应有的空间。

说话办事如此，看待人生也一样。“曲”，有时就是“全”。或者说，只有通过“曲”，才能赢得“全”。须知，高速公路不可修得笔直，必须弯“曲”一点，才能让司机不打瞌睡，以求路人更安“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耳熟能详。“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无疑就是人生之“曲”，而“天降大任”可能就是苦尽甘来之后的“全”吧？所以，柳宗元在《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中就有这样的感叹：“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

由此，我想到了曼德拉。27年的囚禁生涯，无疑让曼德拉极其 痛苦 。但是，牢狱岁月也给了他 时间 与激励，使他学会了控制情绪，改掉了急躁火爆的脾气，历练出沉稳、 宽容 、仁慈的美德。这一切，都让他在出狱后更优秀，不仅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还在南非首次不分种族大选中当选为首位黑人总统。曼德拉的传奇一生告诉我们，只有把“曲则全”作为通向幸福的心中之路，才能自我成全。其实，生命就是一次蜕变的过程，唯有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才能增加生命的厚度。顺也好，逆也罢，“曲则全”这条心中之路，告诉我们的是人生需要忍耐。跌落低谷之时要忍，休做祥林嫂，不要怨天尤人；顺风顺水之时也要忍，不要忘乎所以，而要居安思危，否则“亢龙有悔”（《周易·乾》）。

幸福密码之三：心中有爱

有人说，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世界、更好的自己，对此我深以为然。什么是“更好的自己”？我觉得就是永远忠实于自己内心的追求，成为一个心中有爱的人。因为真正会想之人，会想无边的世界；真正会爱之人，会爱无心的宇宙。《古文观止》就是这样一本书，让你穿越时空，神交古人，在上下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最终找寻到属于自己的身影。它告诉我们，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不论是大隐于朝还是小隐于野，只要心中有爱，人生就一定会获得幸福的温度。

心中有爱，有时表现在坚定的担当和操守。千百年来，王禹偁以《待漏院记》告诉世人，“心中有爱”就是心系天下苍生。身为国家宰辅，“是不独有其德，亦皆务于勤耳”，每天思虑的应该是“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诚如此，则“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而富庶”。而《岳阳楼记》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文情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生活理想，无不展现悲天悯人的无疆大爱！心中有爱，有时也表现在一种传道与布施。今天，当我们再读《义田记》之时，就会获得更多的人生启示。《义田记》说，范仲淹平生乐善好施，即使在他“未 贵显 ”之时，也是有志于此。待他有力之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 义田 ，以 养济 群族之人”，“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并且，他把这种义举作为传家之道，要求“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最让人动容的是，范仲淹一生高官厚禄，一生乐善好施，然而对自己却贫穷一生，“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也”！如果说《岳阳楼记》让我们认识的是忧国忧民的范仲淹，那么《义田记》让我们领略的，则是这位古仁人的高风义节。

星云大师说：“生命的尊严不在于它的绚丽，而在于它为后人所带来的怀念；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它的长久，而在于它为后人所带来的典范”。范仲淹等古仁人难行能行的大慈悲，照耀千古，启迪来者。他们传之后世的是，只要心中有爱，纵然人生之道有千座山、万道坎，心中升腾的信念也足以让人为爱而翻山越岭、赴汤蹈火。只有心中有爱，社会才能和谐，家庭才能安乐，朋友才能守信，人我才能互助。

读书的最高境界，据说是“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五柳先生传》）。读《古文观止》是快乐的，其中的幸福密码不胜枚举。一本《古文观止》放在案头，品读历史可以看成败、鉴得失、知兴替，品读诗文可以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品读伦理可以知廉耻、懂荣辱、辨是非，从而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通达人生、幸福恒久。这也许就是《古文观止》问世三百多年以来，广为流传、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作者简介：

陈勇，男，湖南华容人，工学硕士，在读博士生；曾任校长办公室秘书科科长，现任研究生院综合管理办公室主任；爱读书，偶尔写点小文；曾荣获“教育部信息报送先进个人”、“西南交通大学优秀党员”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