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记忆】忆马载——访马载秘书谭经纬老师

23.12.2017  01:57

 

时 间:2017年10月10日

地 点:校史馆

人 物:谭经纬

访谈人:陈建

摄 像:曹刚 张魁武

文字整理:刘政发(学生助理)

文稿撰写:陈建

文稿审核:姚明淑

陈:谭老师您好!我们是学校档案馆的工作人员,目前正在开展“石大记忆”项目的采访工作,推出这个项目是为了抢救学校的文化记忆,留下石大历史亲历者和见证人的记忆,在档案馆永久保存。今天想请您讲一讲学习、工作中经历过的事情。

谭:非常感谢学校档案馆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学校除了校名 什么都没有

陈:1958年,您由省高教局分配到我校工作,请给我们讲讲当时学校的情况。

谭:我是1958年南充师范学院毕业的,当时我们班只有8个普科生,其他的都是调干生,包括抗美援朝回来的和一些中学教师,这说明当时的学生主要是以干部为主,享受国家的一些福利。毕业时我被分配到了四川省高教局,准备把我安排在高教局人事处,都领了四个月的工资。那时还没有四川石油学院这个学校,后来听人说南充成立个四川石油学院,非常缺老师,因为我是学师范的,就又分配到四川石油学院来了。

我到学校是1958年10月8号,在飞机坝王学礼那里报的到。到寝室一看,是一个大房子,四个人住,要自己从农民那里买来竹子、稻草编床垫子,用蓝墨水瓶子制作煤油灯,大家都是这样。发了工资后,我首先就买了一双雨胶鞋,因为出门就是泥巴路,一下雨就到处都是稀泥。还买了一个脸盆和一个网兜,飞机坝没有自来水,用的是土井,我是把脸盆放到网兜里,再用绳子拴在网兜上放到井里去打水。当时我们一起来的一个同事说“这算啥子学校嘛”。当时的请况就是这样,很艰苦。

因为学校成立得比较晚,这时高考招生已到尾声了,石油部委派了北京石油学院刘全有到成都代为招生,先后两批招收学生643人。我来校报到后,马上参加了招生复查,对学生进行政治审查和体格复查。大约十来天后,学校通知我到石桥去接从北京调来的干部,有葛家礼、赵金安、王良初和李直的爱人等。接到他们后,葛家礼还给我讲了个他们到四川后闹的笑话:到成都下火车后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在北门火车站的一个饭馆里去吃饭,服务员说“刹果了”,他们就说砂锅也可以。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砂锅还没上来,就去问,这才搞明白“刹果了”是四川方言,就是没有了,不是砂锅。

当时从成都到南充要三天,火车、汽车、轮渡一路辗转颠簸,赶到了除了有个文件上的校名,什么都还没有的四川石油学院。

马载来到学校

陈:马载院长在我校工作期间,是您担任的秘书工作,请给我们讲讲马院长的故事吧。

谭:1958年3月,南充东观、广安武胜、遂宁蓬莱三口探井相继喷出了工业油流,震动全国。石油部部长余秋里坐镇南充指挥,打响了川中石油大会战。为了适应石油工业发展的迫切需求,培养油气勘探开发急需的科技人才,1958年9月,国务院批准石油部和教育部的请示,决定建立一所新的石油高校,也是新中国第二所石油高校——四川石油学院,校址就设在川中石油会战中心南充市。

黄埔军校第四期学员马载,时年21岁

1958年8月底,时任石油部基建司司长的马载带着20余名从北京石油学院等高校和石油企事业单位抽调集结的教师、干部和技术工人赶到南充,筹备建校工作。9月初经国务院任命,马载为我校首任院长,随后学校成立临时党委,马载兼任党委书记。常听马院长自己说:四年要把学校基本建成。这是因为石油部派马载来建校,不是让他长期在这儿的,中组部也只给了他四年时间,所以1962年5月他就回北京了。细算起来,马院长在学校工作的时间并不算长,干了三年零十个月,我给他当了三年半秘书,一直到他走。

1958年11月1日,四川石油学院开学典礼全体师生合影(局部)

马载对我约法三章

最开始时,同济大学毕业的赵金安是马院长的秘书,我们是一起到学校来的。因为他的爱人在北京工作调不出来,因此他不想留在学校,所以学校就把他调到教务处等待调离。1959年初,春节前夕,学校人事处通知我准备接任马院长的秘书工作。我上班第一天,马载在他办公室与我个别谈话,他说“你年龄小,才22岁,我这个秘书不好当哦,有时半夜都会叫你,中午吃饭也可能工作,你有没有意见?”,我说没得意见。然后,他向我约法三章:“第一,作我的秘书,要能吃苦,工作不分时间地点,要随叫随到;第二,要向我及时反映师生员工对学校的不同意见,不能歌功颂德,要鼓励他们专挑刺、讲真话;第三,要严格要求自己,秉公办事,不能打着我的名义去做你自己个人想做的事情,办公事也要事先经他同意后才办。还有就是我在会议上说的话不能向外说。”这些规定绝对不是形式主义,而是马院长对自己身边工作人员实实在在的职业要求和工作原则,每一条都是要落到实处的。

陈:可见马院长对干部要求是很严的。

马院长对干部要求特别严

谭:马院长作风清廉,勤政务实,坚持原则,雷厉风行,在学校有口皆碑。尤其是马院长对干部的要求特别严格,严到什么程度呢?他最不爱听到四川话中的“安逸”二字,因为他认为创业阶段应该全身心投入工作,尤其领导干部要做好表率,任何人在工作中稍有怠慢,都是要受到严厉批评的。

当时学校没有校舍,学校基建任务压力很大,他很着急,要求每天早上6点钟党委委员必须到基建工地开碰头会,会议纪要当天就要发下去。他自己天天早上5点多就到基建工地上了,了解工程进度,还帮工人拉车、挖土、搬砖等。有一次,一位副院长到晚了,没参加碰头会,马院长在学校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员工批评这位副院长说:“学校基建上不去,你作为主管基建工作的副院长,为什么8点才上班?”。

那时正当自然灾害困难时期,规定开了碰头会后全体干部要参加种蔬菜,还派党委班子成员到各个二级单位蹲点负责。有一次教务处处长李直忘了,马院长发了脾气,把李直一顿狠批,结果那个星期天全教务处都没休息成,去种蔬菜。

当时的办公楼位置有些偏僻,马院长说这样不好,老师和学生都找不到,干部应该在群众中。才办公三天,又让我们搬到地质楼去,那个时候是没有搬运工的,都是我们一个个搬文件柜和档案。还记得有一次,为了学习贯彻中央发布的“高教六十条”,马院长半夜喊我起来,一起商讨起草他的讲话稿以及如何通过简报等形式掀起学习贯彻“六十条”的高潮。说实话当时自己真的很不情愿,因为那个时候灾荒年,生活条件差,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基本都是超负荷的工作量,睡之前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动都不想动。但是当我看到年近六旬的马院长都没休息,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

马院长对干部要求严,不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而是一心一意想把学校办好。马院长晚上不到九点是不回家的,晚上睡得很少;他在下面收集对他工作的意见时,就爱听反面意见,不要歌功颂德;他工作的报告都是自己写。而且工作雷厉风行,要办的事不许过夜;干事从不拉拉扯扯,不徇私情,给处级干部带了个好头。要我说的话,个别受了批评的干部可能当时对他有意见,可一对照马院长,也就理解和支持马院长的工作了,领导班子也是很团结的。

为石油而生,为石油而息”这个口号,就是马院长在建院动员大会上提出来的,极大地鼓舞了全院师生员工的热情和拼搏精神。马院长以他那种敬业奉献、严于律己、雷厉风行的作风,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校班子成员及各级领导干部,影响着身边工作人员,影响着全院师生员工。正是在这种精神的鼓舞和感召下,以马载为首的党政班子身先士卒,带领师生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度过了学校最艰难的初创期,奠定了学校逐步发展壮大的基础。

1960年5月,马载给全校师生做报告,传达朱德委员长的指示

马院长也水肿

马院长这个人对学生对教师是相当好的,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建校不久即逢三年自然灾害,当时条件极为艰苦,每人每月只有19斤口粮,根本吃不饱,教职工都只能吃老百姓以前喂猪的菜。因缺乏营养,不少师生出现浮肿、水肿。马院长是黄埔四期生,国家部级干部,但他从不搞特殊化,总是与师生们一起吃大食堂。国家配给他的白糖、奶粉、黄豆、猪肉等特供营养品,全都送到学校医务室给生病的师生,他自己却因为营养不良也得了水肿病。

为了度过饥荒,他带领大家开荒种地、挖野菜、挖土茯苓,还发动大家一起动手培植“小球藻”来补充营养。他每天都要去食堂关心师生的伙食,问学生能不能吃饱,给你们的饭菜份量够不够?要求食堂千方百计让大家填饱肚子,他还亲自到学生食堂操勺煮饭,把老师们种的牛皮菜加到稀饭里。

马载和师生们一起参加建校劳动

1960年地质系承包了江油香水构造细测任务,当时系里成立了一个地质队,杨保善任队长,王雨普任副队长,李传汤任指导员,带领地58、地59部分学生赴江油香水,在高山深谷完成地质细测任务。期间,大约5、6月份,李传汤在一次跑野外时摔了一跤,腰被扭伤了。得知此情况后,马院长亲自到江油看望,并检查测量工作和实习情况,专门为李传汤带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到了晚上,马院长坚持不去县城住旅馆,要与实习队一起住工棚,没有多余的床位,大家都争着要给马院长让床铺,可马院长硬是要自己打地铺。他说:“我是当兵出身的,打地铺不是常有的事吗?我来看望你们,不能反过来给你们添麻烦呀,让你们睡地上我会睡不着的。”,谁也拗不过马院长,那一夜快60岁的老领导硬是席地而寝。年轻的学生和教师却睡在床上,不由感动得落泪。

建校初期,马载(中坐者)在全校师生大会上

马院长虽不是教学业务上的专家,可他却是深入课堂听课最多的领导之一。他经常问学生:“老师讲的你们听不听得懂,板书快吗?你们记不记得下来?”,当时有个学生回答说,我们是四川人,北方老师讲得有点快。他还问老师,现在学校基础课教师这么少,老师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当时人也调不来,他很着急。

1959年,学校临时借住的金鱼岭南充军分区部队营房,由于部队战备要用,要求学校立即让出来。马院长心急如焚,只好给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打电话求援(当时学校就只有这一个电话,是我在那里守电话)。他在电话里给余秋里说,学校目前有两个困难不好解决,一个是现在部队要求搬走,但没地方去;二个是建筑材料极度紧缺,很多建材在南充当地买不到,要到省城成都想办法。即使买到了,运输也是一个大难题。余部长你看怎么办?余部长就和时任成都军区司令员的贺炳炎将军谈了这件事。最后在贺司令员的帮助下,成都军区后勤部鼎力相助,支援学校建设。他们帮助学校买到一批青砖、钢材、水泥等建材,并派了由一百多辆军车帮助运输。那时,从成都到南充几百公里的路途要走两三天。满载建材的军车队,浩浩荡荡挺进南充,场面十分壮观,整个南充都轰动了,市民说解放南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阵仗。我们晚上加班来接待那些给我们开车的军人,可他们只洗了个脸就走了。1960年6月30日,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千多名师生,欢天喜地从金鱼岭的部队营房迁入南充北郊青岗岭,那凝结自己心血和汗水的新校舍。

在老师们的记忆中,马院长在学校工作那几年总是没停歇过,一心扑在学校的建设发展上,除了办公室、会议室,他几乎就是深入教职工宿舍或学生宿舍,关心他们的学习、工作和生活情况,征询大家的意见。对于师生们反映的问题,及时研究解决;对需要帮助的教职工,马院长毫不推辞,总是尽力帮助解决其困难。

老院长噙着泪水依依惜别学校

我记得马院长是1962年5月27日离开学校的,那一天的场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早晨5点左右为他送行的师生就早早等候在宿舍外,大家对老院长都依依不舍,师生们眼睛里都含着泪花。上车前马院长跟大家一一握手,深情地说:“谢谢大家来送我,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吧,我相信咱们的学校一定会越来越好!”。当马院长挥手作别,关上车门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老院长眼里噙着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马院长在这里干了三年零十个月,本来石油部准备让他干完四年,把学校基本建成后再走,但是中组部催得急,没办法,只有先走。他来的时候说:“我一定要把学校建设得基本完成,要努力要以教学为中心,要保证教育质量,要办成万人大学。”最初选校舍有三个地方:绵阳、成都、南充,当时南充说是中国的第二个克拉玛依,是苏联的巴库,南充炼油厂是作为学校的附属工厂成立的。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他与全校师生员工一起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与这里结下了难以割舍的深深感情。同时,他觉得党交给他任务还没完成,他牵挂着这里。

马院长离开学校后,我还去看望过他五六次。有一次我陪他去见高教局的领导,杜秀艳说:“老马啊,你这一生工作啊,在南方,湖南铁路局你是政委、党支部书记、军代表,好不容易搞起来就走了。现在搞四川石油学院,刚搭起架子来就又走了。”马院长自谦说:“哎呀,我没办好,说办个万人大学还没办好”。

他退休了,是正部级干部,国家给他配了车,两个保姆,结果他给轻工部领导发了脾气,说“我要车干啥子,我要车给你们打电话嘛,你这样安排过来,白白浪费了一个好驾驶员”,此事最后只好作罢。1988年学校建校30周年校庆时,马院长回到了学校,路上在大英县吃饭,两荤两素一汤,六块钱。他说:“不错,从此以后吃饭不许超出六块钱,超出我给”。

1988年11月1日,马载在庆祝建校30周年大会上讲话

(本文已经谭经纬老师本人审阅)

【人物简介】

谭经伟,男,四川省武胜县人,1935年生。1958年8月南充师院中文专修科毕业,分配到四川省高教局,同年9月8日由省高教局再次分配到我校。在首任校长马载在校工作期间,担任秘书工作。历任学生科科长、人事处副处长、处长。

从事人事工作近30年,热爱人事工作,潜心钻研业务,认真履行职责,当好学院党委行政的参谋,严格把好人事关。为学院决策提供了理论政策依据和可靠的基础资料,使学校人事管理工作,特别是劳动人事工作改革取得了较好成绩。1992年获得“四川省教育系统先进个人”称号。

作 者: 编 辑:向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