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微信群填满的日子:企业公关戏谑PR手机不离手
老段子:某PR给别人送了五千块的购物卡,对方找回一枚一元硬币,因为五千块以上构成受贿。
新段子:有PR创造性地采用了一种新的送卡方式,把购物网站的礼品卡密码刮开,拍张照片传给对方,附言:“我捡了张卡,你看是不是你的?”
在一家房产公司做公关的杜鹃划拉着自己的微信群,找出最近圈子里流传的两个段子。
杜鹃和她的同行们习惯用“公共关系”的英文缩写“PR”来称呼自己。有人说,这个行业是为企业做 “面子”的。在刚刚过去的2013年,许多看似并不相关的大事小情都波动着这个群体,不管是技术,还是时政。
总监和大Boss都开始刷微信了
早上起床还没刷牙就先看一眼手机,晚上闭眼前最后一件事还是看一眼手机——仅仅2013年一年,在一家IT企业做公关的彭帅手机里就多了六个工作用的微信群,加起来有一百多人。除了自家公司各层级的沟通群,办一场活动下来,为了维护关系,临时建的联系群也都保留了下来。
“别人估计跟我也差不多,我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把信息发错群的。大家要么‘呵呵’一下,要么就装没看见。” 彭帅说。
被微信群填满的日子让彭帅渐生厌倦,工作沟通的便利给个人生活打上了阴影。到了下半年,他发现自己工作和生活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十月份的一天,老同学在朋友圈里写给他一条留言:“这周第三次了。”
摸不着头脑的彭帅打出一个问号,对方回复说:“这周第三次看见你发你们公司的植入(信息)啦!”
他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记录,果然。
即便是休息日,彭帅看手机的频率也不会低于三十分钟一次,而且是每个提示有新信息的微信群都会“扫一眼”。
“其实里面有很多话是不需要看的,但又必须看,因为怕有事儿,怕自己错过有用的信息。”彭帅经常手头同时运作三四个项目,他所在的团队还负责公司的“危机公关”,也就是应对各种负面信息,所以,反应速度必须尽可能的快。
社交媒体的风行改变了他们的工作重心,也重新塑造着他们的生活。彭帅还记得就在一年之前,这些沟通工作通常都是在个人电脑前进行的,工作时间也相应地维持在开机和关机之间。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工作和生活完全交叉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工作时间被动加长。”哪怕是在平安夜约会的饭桌上,彭帅都趁着女朋友拿手机自拍的工夫,浏览了同事发来的信息。
幸运的是,今年他们手里的官方微博账号压力小了很多,“我们这种跟网络关系密切的企业,新鲜劲儿都已经过去了。我是工作需要,还刷一刷,身边的朋友经常有人说,很久不玩儿了。”不过,最重要的不是彭帅的朋友们玩不玩儿微博,而是他的老板不爱玩儿了。
“从道理上讲,PR的工作应该是唯下的,要看对用户或者消费者的传播效果,但实际上跟政府机关一样,是唯上的。”
从业几年,在公关公司工作的周一华,已经习惯了从甲方那里收到“我们老大说必须如何”或者“我们总监觉得应该怎样”的指示。
“一开始有些事儿我实在觉得特傻的,还会建议一下,后来发现,没有用也没必要,他们就是做给领导看的。”
对此,经常身为“甲方”的彭帅也有同感。他们从今年年中开始打理公司的微信公共账号,最直接的原因是“总监和大Boss都开始刷微信了”。
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微博没有负面信息的时候,关心的人已经不多了。同事们似乎都忘记了两年前的部门会议上,大家对微博的工作计划是多么的长远和热血沸腾。
“我们老板喜欢看什么杂志,就让我们去找什么杂志合作。”杜鹃说:“至于我们的客户看不看,那就不知道了。”
在微博上搞活动,汇报给老板算创新
“PR”们唯上的原因很实际,因为老板的喜好将直接影响到部门预算。
“抽错了。”周一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所在的公关团队正在给一家厂商在微博平台上做抽奖活动,模式就是只要微博用户转发一条商品信息,并@自己的三位好友,就有抽奖机会,奖品是时下最火热的智能手机。
“这种活动完全可以用‘机器’做,微博平台上有专业的‘活动粉’。” 周一华说的“活动粉”,是微博平台上专门用来配合企业活动的“僵尸粉”,由软件操作,账号背后并没有真实的用户。采用这种方法,“瞬间就能有很高的参与和转发,纯粹是为了做数据给厂商看,实际上对品牌建设和销量的拉动都很差。”
自诩“厚道”的周一华和他的同事这次没用“机器”,全凭人工,结果因为数量太多,负责统计的同事数错了,“没办法,只能更正道歉。”
周一华在这家公关公司工作了三年,正好赶上公司调整业务方向:向社交媒体倾斜。
“企业的老板关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资金就多,我们的业务也会跟着企业调整,从去年年初开始,我们公司做社交媒体的人已经超过传统渠道了。”周一华说:“比如江湖传闻,国内顶尖的一个互联网公司,70%的中高层都看某个微信公众号,那你和这个账号合作,他们肯定愿意花更多的钱。”
今年,他手上的单子里,以前很少开展“在线”活动的传统企业,要求在社交媒体上做活动的也越来越多。
在周一华眼中,转发抽奖是社交媒体上最“土”的一种营销方式。
“如果厂商的PR懒,我们或者‘水军’公司都能把数据做得很漂亮,让他给老板交差。有些跟互联网不挨边儿的厂商,老板连电邮都还用不利索呢,更别说社交媒体了,很好忽悠。其实这种事玩儿法很多。” 周一华经手过的通过创意段子进行植入营销,“最贵的,一个段子加上两位数的微博大号推广,也就五六万块钱。”
2012年,杜鹃遵照老板的指示开设公司的官方微博;2013年,她又在微信上建了公共账号。此前,她的主要业绩指标往往是能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多少公司的正面信息,“我们主管能拿尺子去量你这块儿新闻的面积有多大。”
现在,她的业绩指标里又加上了有多少微博“粉丝”、多少微信关注,还有重要信息的转发和评论数。在她前不久刚做完的2013年度工作总结里,有关微博账号的数据图表有四页。
“喜欢在微博上搞营销,也不是因为PR懒,这个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年底总结好看,汇报给老板算是创新,还能申请新的预算。”杜鹃总结道。
国企办会 也不“土豪”了
彭帅在微博上曾经看到有同行戏谑“PR”的意思就是“骗人”, “我回复说,不!骗人是广告的活儿,我们公关是‘陪人’。”
岁末年初,这一点体现得越发突出,在彭帅最近一周的晚饭清单上,要“陪”的人既有公司内部其他部门的同事,也有传统媒体记者、著名写手和“自媒体”经营者。
“PR”的本意是“公共关系”,身在其中的人们也确实“各种关系丛集”。也正因为这些丛集的关系,许多看似并不相关的大事小情都会波动这个群体。
从2012年的“八项规定”到2013年的整治“四风”,让国家机关风气一振,一些并不在波及范围内的“PR”也意想不到地受了影响。
汪铭所在的公关公司和一些大型国企有业务往来,这一部分客户“明显节俭了”。在他的印象中,国企搞活动一向颇讲面子,“背景板、签到笔这些物料都要最好的。但这两年,尤其是今年,这些东西都不那么‘土豪’了,能用就行。”
2013年下半年,警方对网络推手的打击让一些“PR”也跟着紧张了几天——“推手公司”、“草根大号”、“网络水军”原本就在一条产业链上。到了年末,北京警方查处了多个提供有偿删帖的公关公司,牵连出了多名网站工作人员,其中不乏主流新闻网站的员工。
“就是这些人把公关这个行业‘异化’了。”汪铭说。
在他看来,不管是打击网络推手,还是打击有偿删帖,对这个行业而言都是好事。“比如要求PR用网络水军去攻击竞争对手的活儿也很多,但我们就接不了。有的客户毫无节操。作为PR,你不能没下限地去满足他的要求。”
就连用过“网络水军”的彭帅也觉得这是件好事:“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的竞争对手也不能这么做了,大家都省心。”
但好事归好事,一些曾经在各种场合见过面的同行突然触犯刑律,还是让这些坐惯了办公室的白领们很有些紧张。
“我们以前也跟媒体沟通过下沉负面新闻之类的事儿,老大专门强调,如果有经费往来,一定不能走自己的卡。”杜鹃说。J(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