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5周年影像背后②：归来已非少年，见证张志超无罪释放后的回家之路

　　3月16日到5月18日，红星新闻在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举行“同行向未来”五周年影像展，展出以“与时代同行”“与新闻同行”“与先锋同行”“与伙伴同行”为题的四个系列近百组影像。红星新闻记者选取其中那些震撼的瞬间，为您讲述影像背后的故事。

　　这是个“少年”15年的回家之路，我们见证了他的回家和团圆。以下是见证这次“回家”的红星新闻摄影记者王红强的自述：

　　2020年1月12日，我和文字记者张炎良，直播记者赵敏羽、费腾，赶到了山东省淄博市。晚上6点，我们见到了张志超的母亲马玉萍。为儿子奔走申诉的这些年，她一直租住在一间不到5平方米，仅能摆下一张床、一个小书桌的简陋房间。此时，她已经从代理律师处得知，儿子大概率会被无罪释放的消息。我们也见到了张志超的代理律师，并进行了采访。

　　在抵达淄博后，尽管只有一行4人，但我们租了一辆七座商务车。这辆车，在后来的采访中发挥了重要且关键的作用。

　　次日早上7点多，我们赶到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外等候。大约8点，马玉萍和张志超的代理律师先后赶到。马玉萍带了一个背包，是给儿子准备的新衣服。在接受采访、和代理律师合影时，马玉萍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神。

　　开庭时间是9点，本以为持续时间会比较长。但很快，法院当庭宣判无罪的消息就传了出来。9点30分，我们先见到了同案中当年被认定为“包庇人”现被判无罪的王广超。两分钟后，张志超走了出来，此时，他仍然一身囚服。在一一拥抱、感谢最早报道该案件的媒体记者、代理律师后，张志超与昔日同窗抱头痛哭。历时15年的这场无妄之灾，将他们的人生轨迹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张志超第一次直接面对媒体，记者们都围了上去。人群中，张志超的个子不低，瘦瘦高高，脸上的表情是温和礼貌的，思维清晰的同时也保持着理智和礼貌，不断地说着感谢。“天好大，在监狱里的天只有那么小一块，永远就那么一块。”张志超把宣判无罪的判决书攥在手里，抬头望了望天。

　　在法院门口短暂采访后，大家决定返回酒店。此时，第一个小插曲出现了，原本预定来接张志超母子的车没到，我们就顺理成章地邀请他们乘坐我们的车。也正是在返回酒店的路途中，我们顺利完成了对张志超母子的独家直播对话采访。

　　当晚，代理律师们为张志超组织了一个“生日宴”，庆祝他的“重生”，马玉萍特意换了一身红衣。张志超比白天表现得更放松，笑得更自然，席间虽然吃得不多，但每一样都尝了尝。

　　走出高墙的第二天，张志超和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临沂老家。

　　第二个小插曲出现了。本来，代理律师准备了两辆车，其他媒体记者以为张志超母子会乘坐这两辆车中的一辆，所以都提前上车等候，结果导致了张志超和马玉萍反而没了座位。恰好，我们车上还有空座，所以他们再一次顺理成章地上了我们的车。

　　尽管头天晚上，张志超和王广超彻夜长谈，几乎一夜未眠，但一路上，他并没有闭目养神，而是一直盯着车窗外，和母亲说起外面的变化。上一次，张志超走这条路，还是坐着警车被带到淄博。

　　下午接近两点，车辆抵达了临沂市临沐县，张志超入狱前生活的老家。门前，舅舅等亲戚早早地等候着。张志超一下车，舅舅就抱住了他。

　　随后，走进家徒四壁的老家，张志超突然情绪崩溃。这是无罪释放后，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痛哭，也是他在走出法院之后不曾有过的情绪激动。这里，他离开时还不满16岁。如今归来，已经不再是少年。

　　原来宽敞的四间房，如今楼顶顶棚残破，地面全是积灰，房里几无家具，杂乱破败。张志超一只手攥住妈妈的手，一只手遮住双眼，似乎想挡住涌出来的泪水，“家里什么样子，我觉得自己记得很清楚，但是我进去之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是我家。”

　　很快，张志超整理好情绪，走进自己的房间，给记者们讲起房里原来的摆设，这里是床，那边是柜子、沙发、电视……如今，只有那盏老吊灯还在，落满了灰尘。张志超走到窗户面前，打开了窗，往外望了望。

　　短暂停留后，张志超赶往父亲的坟头拜祭。张志超入狱7年后，他的父亲就去世了，未能等到儿子归来。

　　在坟前，张志超流着眼泪念出法院判决书关于宣告他无罪的内容，然后点燃判决书，告慰父亲。

　　在张志超姥爷家里，老人拉住外孙的手，在房间里私语。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媒体记者们的采访也接近尾声，这一两天，面对镜头几乎没有停歇地讲述、感谢的张志超，也开始有时间在记者的帮助下学习使用智能手机、淘宝、自拍的时候怎么开美颜。

　　我不是第一次拍摄这样的“久别重逢”。张志超无疑是幸运的，有一个奋不顾身的母亲为他奔走，有关注和帮助他的律师、媒体和热心人……最为关键的是，他没有放弃，在狱中坚持学习法律知识，我真心替他高兴。

　　巧合的是，我们在淄博租用的汽车，是一辆白色的、青海车牌的汽车，暗含的“青（清）白”二字，让我们觉得恰恰契合了这场采访的主题。

　　新闻背景：

　　2005年，不满16岁的高一学生张志超被控强奸杀人。2006年，他被判无期徒刑。2011年，沉默6年的张志超突然开口喊冤，其母从此踏上申诉的漫漫之路。2020年1月13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在山东省淄博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张志超案”再审宣判，宣告张志超无罪。

　　红星新闻记者 于遵素

责任编辑：王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