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问外滩踩踏事故:警方承认未及时进入核心区

　　●跨年夜外滩人流量远超预期

　　●灯光秀换场地很多人不知情

　　●当日上海地铁客流首破千万

　　●上海警方调1200名警力应对

　　●已排除抛撒“美金”引发踩踏

　　●警方承认未能及时进入核心区域

　 　1【外滩客流】

　　事发时外滩人流量多大？

　　外滩一直是上海最著名的夜景区之一，最近连续3年的跨年灯光秀，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往观赏。但今年不同的是，灯光秀地点改在了外滩源，且需凭票入场。

　　新京报记者使用百度地图测量发现，外滩源灯光秀地址与踩踏事发地陈毅广场距离约730米。

　　2013年12月31日，外滩地区的人流量据报道接近30万人。2014年上海外滩虽没有大型跨年活动，但自发前去观景等活动的群众仍不断增多，一些管制措施却没有及时调整。

　　据新华社报道，记者1日从权威部门获悉，今年外滩并没有组织大型的跨年活动，但截至跨年夜20点半左右，外滩的人流量已接近2013年有灯光秀时规模，远远超过预期。

　　今年外滩取消了往年组织的大型跨年灯光秀活动，但外滩作为世界闻名的地标，仍是一个各方人员在节假日的自行聚集点。

　　目击者称，当晚20时许，外滩人流开始陆续增多，到8点半时已经接近2013年跨年时有灯光秀活动时的人流规模。

　　去年12月31日21时，不少网友已在微博上晒出照片，由于人流规模不断增长，导致外滩附近人山人海，几乎已经难以挪动。

　 　2【信息公开】

　　灯光秀转场是否及时通知？

　　考虑到人流量众多等问题，今年外滩没有组织大型跨年迎新活动，取消了往年举办的灯光秀。一个小型灯光秀在另外一个地方通过卖门票举办。所以，这意味着，此次跨年庆祝活动是属于市民自发的。上海相关部门称安排了700多人的警力到场。

　　现场很多人表示，他们并没有听说过灯光秀换场地的事情，来外滩就是奔着看灯光秀来的。不过，往年被严密控制的外滩，在这一天却已经成为一个“自由开放”的空间。

　　新京报记者采访获悉，虽然此前媒体报道过灯光秀转场，但仍有很多人不知情，还去前三届的地方看。

　　上海市公安局官方微博“警民直通车—上海”曾发布建议，平安夜跨新年外滩已近饱和，建议择地前往跨年。

　　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指挥中心副指挥长蔡立新介绍，事发当晚20时，外滩人流逐渐增加，外滩沿线人流量大，但基本能保持流动状态。23时30分左右，在陈毅广场附近发现人流异常活动，停滞不动，随即调动警力赶赴现场处置。

　　关于网友“为何不限制人流”的疑问，蔡立新解释称，外滩是公共区域，非突发临时状况不可采取封闭限流措施，需要向公众发布公告。

　　3【交通管制】

　　交通为何没有管制限流？

　　外滩灯光秀已经连续举办3届，正因为此地要举行如此大规模活动，当地警方都会采取一些临时的交通管制措施，外滩附近的多条要道封路，车辆不得进入，而人流量最大的地铁也会封站。

　　据公开报道显示，由于今年外滩观景平台没有特别举办跨年活动，外滩没有交通管制，南京东路地铁站也没有封站，交通管控仅限于外滩源门前的圆明园路和南苏州路。这也导致一拨接一拨的人流涌往外滩，至跨年时现场人流达到峰值。

　　2014年12月31日23时13分，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上海发布”通报，“今日上海地铁客流首破千万！再创历史新高！”截至当日22时40分，全路网客流已超过1003万人次！本年度第7次刷新纪录！

　　现场指挥部的警察介绍，地铁不限流是因为今年的4D灯光秀没了，改到上海外滩源，收费举行。人员错流是因为在新年钟声前有人在人群里传，灯光秀不在此地于是有人想走，但更多不知道情况的人在往里拥挤。

　　“上海发布”通报，1月1日，根据相关要求，16时20分起至当日运营结束，2、10号线南京东路站实施临时性封站措施，不提供上下客、进出站及换乘服务。

　 　4【事故诱因】

　　踩踏是否由“撒钱”引发？

　　对上海外滩踩踏事件的还原、分析中，有两件事情最令人关注：一个是观景台“有的想上、有的想下，形成对撞”；另一个是所谓“撒钱事件”。

　　据新华社报道，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安全管理资深专家张弘说，从观景台出口发生的拥挤来看，那里发生了力学上的“成拱效应”，想进去的人和想出来的人挤到一起，牢牢堵住，两头顶起来了。

　　“上海外滩观景平台地形狭长，陈毅广场的台阶结构也不利于人群流动，对这些高危地带，应有应对大人流量的特别预案，事先作出更为充分的分析和评估，包括警力配备、志愿者力量、各种保障措施等。”复旦大学城市公共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滕五晓说。

　　上海市公安局官方微博昨晚发布消息称，针对网传“12·31”外滩陈毅广场拥挤踩踏事件系有人在外滩18号抛撒疑似“美金”引发一事的警方进行了调查，该疑似“美金”为外滩18号一酒吧代金券。视频监控显示，距离事件现场约60米的外滩18号疑似纸张高空飘落后，引发少数群众捡拾，未发现人群挤压，且此事发生在拥挤踩踏事件之后。

　　张弘认为，人多是决定性因素，其他都是触发性因素。“别说有刺激性行为，这种时刻，只要有人突然倒地，就有可能发生连锁踩踏。”

　 　5【警力部署】

　　外滩警力配置是否得当？

　　据外滩风景区管理办公室一工作人员向新京报记者介绍，之前外滩灯光秀举办时，负责现场安保的警力会组成四道“防线”，中心就是外滩观景平台，往外扩展，而且还会根据现场视频，指挥部调控人流。

　　上述人士表示，最终能够进到核心观景平台的，只能是少部分持证人士，大量的观灯人群都会被限制在中山东一路外侧，这样的管控措施导致现场可控。“事发当晚，因为灯光秀取消，就没有配置与往年相当的安保力量，没想到人流失控，导致事发。”

　　目击者称，2014年12月31日20时许，外滩人流开始陆续增多，到8点半时已经接近2013年跨年时有灯光秀活动时的人流规模，公安等部门第一时间又紧急抽调了数百名警力赶往现场。但是，由于人流量远远超过预期，警力的配置因此受限，加大了人流疏散的难度。

　　来自陕西的余小姐当晚和同事、朋友一起约好去外滩跨年。踩踏事故后，她的一位24岁的女同事被送往医院抢救。“我感觉被挤得都没办法呼吸了。当时旁边也看不到警察维持秩序。”

　　昨日下午，一直守在长征医院等待朋友消息的王先生称，相比2013-2014年跨年夜，王先生觉得人数要多，但相应的管制措施却有限，这次“发生事故了才见到穿制服的人的影子”。

　 　6【应急举措】

　　应急控制措施是否及时？

　　新京报记者采访获悉，灯光秀已举办4届，前3届免费，人流量大，警方会设置4道防线。今年灯光秀活动开始收费，由于固定在一个园内，不是开放式的，所以4道防线都被扯开了。

　　新京报记者看到，外滩风景区综合管理和应急指挥室就设在陈毅广场，指挥室内有多路监控显示器，监控外滩人流情况。但正在执勤的警察拒绝回应记者提问。

　　据新华社报道，黄浦公安分局指挥处指挥中心副指挥长蔡立新介绍说，23时30分后，从监控探头中发现陈毅广场上下江堤的一个通道上，发生人员滞留的情况，立即调集值班警力赶赴现场。

　　警方称，在到达中心区域后，警方发现部分群众已出现身体不适情况。

　　蔡立新介绍，“先后调动了1200多名警力。”有网友认为，踩踏事故虽然为突发事故，但1200多警力如何维持几十万人的秩序？不过，警方也承认，由于当天人流密集，23时30分发现客流异常增多时，民警未能及时进入核心区域。由于是采取强行进入的方式，所用时间比正常时间要多。蔡立新称：“整个事件从我们发现这种情况到把人流分散开来，开展救护，大约是在5分钟到8分钟的时间。”

　　蔡立新表示，事发当晚外滩人流量已经超过国庆65周年的人流量，但布置的警力比65周年国庆有所减少，“警方存在对此次活动人流量预估不足的情况”。

　 　7【伤亡情况】

　　为什么遇难者多是女性？

　　2014年12月31日23时35分惨剧发生，在当天成千上万观看黄浦江两岸灯光秀的人群中，外滩陈毅广场发生拥挤踩踏事件。截至发稿时，已有36人死亡、47人受伤，死者中女性26人、男性10人。死伤者多为年轻人。

　　昨日下午，一直守在长征医院等待朋友消息的王先生称，作为上海的标志性建筑，每年外滩都会吸引大批游客。而跨年的概念多在年轻一代中流行，因此每年跨年夜，外滩都会集中大批迎接新年的年轻男女。踩踏事故发生时，自己和另外一位同事以及他的妹妹被人群冲散，最终受伤的是这位同事的妹妹。“男孩一般都身强力壮，个子也高些，人群挤过来没那么容易失去重心；女孩子没那么大力气，这种事故肯定是吃亏的。”

　　本次踩踏事件中，伤者多数是年轻人，其中不乏学生。复旦大学社政学院2013级云南籍本科生杜宜骏重伤，被救护车送黄浦区中心医院后死亡。上海大学一名研究生也因受重伤陷入昏迷。由于事件中有一些死伤者无身份信息，复旦、交大、同济等相关高校已经紧急展开学生核查工作。

　　来自陕西的余小姐当晚和同事、朋友一起约了去外滩跨年。踩踏事故后，她的一位24岁的女同事被送往医院抢救。

　　“当时到处都挤满了人，想转个身都很困难。我和朋友被困在当中的阶梯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余小姐回忆说，“后来人群开始混乱起来，我们想往下走，但是根本挤不下去，我感觉被挤得都没办法呼吸了，很多摔倒的女孩子尖叫起来。”

　　余小姐说：“当时我身边有个男的，他老婆摔倒在地上后，他直接爬到人群上面，大喊‘警察，救命’，但周围太嘈杂了，声音都传不出去。”

　　“大概十几分钟后，人群陆续稳定下来，有游客开始往外抬人，有的帮着自救。”余女士回忆说，“我送我朋友来医院，那辆救护车上4个伤者都是女孩子，只有一个是清醒的，不停地呕血，另外3个都陷入了昏迷。我真的不敢回想那个画面了……”

　　8【事故善后】

　　伤亡人员如何救治赔偿？

　　《上海市处置人群密集公共场所事故应急预案》对“经费保障”的相关规定指出，“人群密集公共场所事故日常管理所需的经费，由市公安局报请市财政列入年度预算。应急处置所需的经费，由市财政按照有关预案和规定予以安排。”

　　据人民网1日报道，踩踏事故发生后，上海保监局启动应急预案，指导保险公司设置临时理赔点，配合做好善后处置工作。中国人寿等在沪保险机构都已启动应急预案和理赔绿色通道，并开通全天24小时报案热线。

　　此次事故发生的地点陈毅广场属于公众场所，所属相关区域的政府部门应投保了“社区综合保险”。据了解，“社区综合保险”兼具财产险、责任险、意外险性质，通常由街道、乡镇作为投保人，与保险公司签订保险合同并支付保费，如发生合同约定的保险事故，则由保险公司向街道、乡镇理赔，街道、乡镇再根据实际情况，向相关对象提供保障救助。

　　此外，各大保险公司也已开启针对踩踏事故中伤亡者个人购买保险的理赔工作。中国平安保险公司总部理赔经理刘云向新京报记者表示，目前，中国平安正在积极与伤亡者及其家属沟通理赔事宜。

　　据人民日报报道，2004年密云灯会发生的踩踏事故中，部分伤亡人员获得了保险公司赔付。参与该事故救援的医院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在这类公共突发事件中，从医院到急救部门只救人不问费用。他表示，关于医疗费用，政府会有妥善的安排。

　　据公开报道，2014年9月26日，云南昆明明通小学发生踩踏，每名因事故不幸身亡的学生，家属最少可得80万元赔偿金。

　　该事故中，赔偿金包括两部分：一是属于政府采购项目，校方责任险。昆明市九年义务教育学校均统一购买了这一保险。二是由学生家长自愿购买的学生平安保险，死亡学生可获赔9000元，受伤学生则在9000元内报销医疗费。

　 　9【事故追责】

　　此次踩踏事故如何追责？

　　2006年印发的《上海市处置人群密集公共场所事故应急预案》中“奖惩”部分规定，对未按相关应急预案开展工作，造成重、特大损失的，给予相关责任人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昨日下午，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上海发布”通报，上海市委、市政府1日上午召开紧急会议，市长杨雄部署救治和善后工作。在该发布中指出：“公安、安监、卫计委、监察局等部门要立即组成事件联合调查组，尽快查明事件原因；全力做好善后处置工作。”同时，上海市政府要求各相关部门对本地区、本单位节日值班、应急处置工作进行再检查，进一步排查安全隐患。

　　新京报记者梳理近年国内的踩踏事故追责结果，发现多涉及安全事故相关责任人失职渎职行为，有的甚至涉及安全事故刑事犯罪。

　　2004年元宵节，北京密云发生踩踏事故，导致37人死亡、37人受伤。事故发生后，国家安监局、公安部、监察部等部门成立调查组。

　　当年4月15日，事发约两个半月后，北京市委、市政府通报，认定这是一场“责任事故”。通报称，导致事故发生的原因是：灯展安全保卫方案没有落实，相关安全保卫值勤人员没有到岗，现场缺乏对人流的疏导控制。根据事故责任调查结果，依据有关条例、法规，市委同意张文引咎辞去密云县县长职务，同时免去其县委副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2014年9月26日，云南昆明明通小学发生踩踏事故，致6人死亡，26人受伤。

　　27日下午，云南省昆明市、盘龙区相关部门通报称，7名相关责任人被停职或免职。通报称，经查，昆明市教育局副局长王坚、盘龙区政府副区长陆佳等停职。

　　通报指出，对此次事故的相关责任人，违反党政纪的，按照规定严肃处理；涉嫌违法犯罪的，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昆明警方于9月29日对该校校长李岚、分管校园安全工作的副校长杨霖、体育老师李鹏程三人，以涉嫌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罪，依法刑事拘留。

　 　10【城市管理】

　　特大城市缘何出现踩踏？

　　不少网友对上海这一特大城市出现踩踏事故表示震惊，在他们看来，一线城市的管理水平应该比较先进，缘何出现如此重大的人员伤亡？

　　其实就在2004年，北京密云迎春灯展上也发生过情形类似的严重踩踏事故，造成37人死亡。

　　当时北京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的通报称：密云县迎春灯展发生特别重大伤亡事故，暴露了工作上、思想上较为突出的漏洞和问题，一是安全意识不牢固；二是工作作风不扎实；三是城市应急体系不够健全；四是公共安全教育与培训工作比较薄弱。

　　盘古智库城镇化首席研究员易鹏表示，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没能看到2015年，是用生命对中国城市管理水平敲响了警钟：对中国不少大城市而言，硬件建设已经达到了国际先进的水平，但在城市软件管理水平还差距很大。

　　“北京密云踩踏事故发生时，全国震惊。正是因为这起事故，我经常告诫子女在人群密集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令人最为痛心的是，踩踏悲剧竟然一再发生，何时才能吸取教训？”北京市民刘新春告诉记者。

　　上海市委市政府1日在紧急部署伤员救治和善后工作时表示，当前一方面要抓紧救治，同时要抓紧对事故进行调查，依法依规处置，更要举一反三排查隐患，从制度上完善。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告诉记者，不少公众存在“和平麻痹”状态，尽管很多城市都有针对公共安全事件的应急预案和培训安排，但是这些预案的可操作性不强，即使再有效的预案，现实中也需要动态调整。

　　这位专家强调，回顾此前我们的教育都是灾难推动型，即某处先发生灾难、造成伤亡后，才会开展有针对性的教育，缺乏前瞻性。应该在教育、媒体传播中加强安全教育宣传，让社会大众了解可能遇到的危机和灾难，知道如何应对及处理，必要条件下，还应该展开相关的培训和演练。据新华社

　　A06-07版采写(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崔木扬 谷岳飞 卢美慧 张婷 韩旭阳 储信艳

(原标题：十问外滩踩踏)

编辑：SN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