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市场动荡不应归咎中国
摩根士丹利前亚洲区主席、首席经济学家史蒂芬·罗奇(Stephen Roach)6年前卸任后,就在耶鲁大学杰克森全球事务研究所担任教职。他的两门课“下一个中国”(The Next China)及“日本的教训”(The Lessons of Japan)都颇受本科生与研究生的欢迎。
“我试图用中国1949年以来现代经济的演变来说明问题,并聚焦在关键的转型期,1949年、1978年、2010年和当下。”罗奇9月9日在他充满中国元素的耶鲁大学办公室里对《21世纪经济报道》说。
中国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确引发了外界浓墨重彩的关注:中国股市的异常波动、政府的介入和稳定市场、汇率政策的调整等等。这些议题在国家主席习近平月底访美的背景下愈加突出。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本月访美对世界经济的重大意义,可能堪比1979年时任中国副总理邓小平访美之旅。”世界 银行 前行长佐利克在《金融时报》撰文说,“今年夏季的局势,让全球不由得怀疑中国实施结构性经济改革的决心。”
在他以中美经济关系为主题的新书里,罗奇将这两大国称为“不平衡的相互依赖”关系。作为全球经济的两大增长点,中美元首如何协调和检视经济政策、引领全球经济复苏备受关注。
他仍然保持着对 中国经济 中长期的乐观态度,不过在短期风险问题上也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我仍旧对中国领导层所做出的再平衡、结构性改革承诺感到鼓舞。”罗奇对《21世纪经济报道》说,中国的风险在于,短期问题可能转移领导层对中长期改革的注意力。
罗奇已经注意到美中两国在刺激出口上相对而行的态势。在大型贸易协议的谈判中,美国已经将中国视作制定规则的挑战者。“在货币波动非常剧烈的情况下,中美两国需要认识到通过出口带动增长的作用是有限的。”
中美两国元首的讨论议题也很可能包括稳定人民币汇率。罗奇认为人民币可能进一步贬值,但不会扭转汇改以来35%的整体升值趋势。
汇率政策调整是正确的
《21世纪》:这个夏天中国政府介入到股市、调整货币政策等等一系列行动,你如何理解中国政府的用意?
斯蒂芬·罗奇:将这些都用一把刷子(刷成一个颜色)是不恰当的。这些政策都各不相同。中国政府现在面临着太多挑战,其中大多数已经存在很长时间:转变经济增长模型,从制造业到服务业,从外部需求到内部需求,解决政府债务问题,执行2010年3月“十二五”规划中的再平衡战略,再经由2013年三中全会改革计划增强,这些都强调了中国面临的挑战。
我认为,政府在很多情况下都是适当的介入来执行这些改革战略。股市是另外一回事。对政府再平衡、结构性调整、走向以市场为基准的增长模式的做法是非常支持的;包括最近在汇率政策上的调整,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
《21世纪》:虽然你一直表示对中长期中国经济的表现持乐观态度,但是经过本轮股市的动荡,你是否认为中国经济比你期望的要脆弱?
斯蒂芬·罗奇:那不是我的原意。中国股民比例很小,只占到人口的12%;其中很大一部分投资者又都是新进的、年轻的、欠缺经验,他们进入股市只刚刚数月。大部分人口不在股市中,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暴露在风险中。我不是有意弱化股市动荡的影响,但这并不足以对中国经济产生破坏性打击。
《21世纪》:中国股市的动荡也随之带来一轮国际市场包括股市、 大宗商品 在内的动荡,美国国内也有不少人将此归咎于中国。你怎么分析其中的因果关系?
斯蒂芬·罗奇:我不会把国际市场的动荡都归咎于中国。中国是全球增长的重要动力,在过去11年中国贡献的全球增长,是所有发达国家贡献总和的两倍还多。中国确实是引擎。
这个引擎现在转动的速度得慢一些。市场对中国的减速或是不太相信或是没有准备好——市场对中国的惯性认识就是制造业、出口、投资引领,对石油等 大宗商品 需求巨大——但是现在都在改变,所以市场在经历一个艰难的时光,来消化对中国经济减速的理解。
再平衡时间表
《21世纪》:中国领导人在大连达沃斯论坛说,中国经济中的消费占 GDP 的比重已经超过60%,服务业比重接近50%,高技术产业增速超过10%。你如何评价这些数字所表现的中国转型进展?
斯蒂芬·罗奇:中国正在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向服务业为基础的、消费引导的经济模式转变;但是(这个转型)仍然在初始阶段,要庆祝转型成功还太早。中国处在通向“新常态”或新增长结构的最初阶段。
《21世纪》:包括世界银行前行长佐利克在内,外界有一种论调在怀疑中国推进增长模式转型和结构性改革的决心。你也拥有同样的疑虑吗?
斯蒂芬·罗奇:我仍旧对中国领导层所做出的再平衡、结构性改革承诺感到鼓舞。不过其间是存在一个如何权衡的问题,就是对中长期改革的决心,以及来自内部外部一系列因素的短期影响。中国的风险在于,短期问题可能转移领导层对中长期改革的注意力。我不认为(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但是的确存在这样的风险。
《21世纪》:佐利克在他的文章里说,中国完成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全面深化改革举措要7-10年时间。这是合理的预计吗?
斯蒂芬·罗奇:我预计的时间要比佐利克的更长。我认为2025年是一个合理的时间表,来期待中国完成重大的充分的再平衡,大部分的工作会在彼时完成。
《21世纪》:中国已经准备好为结构性改革付出代价了吗?
斯蒂芬·罗奇:结构性改革是痛苦的。基本上是重造一个增长模式,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完成转型是会要做出很大牺牲的。但是如果中国不改革,那么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是领导层极力想要避免的。
短期内的最大代价是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意味着失业。但是现在为止,就业市场的增长要比领导层希望的情况还要好得多得多,自从2013年以来平均每年新增1300万个就业岗位,而目标是每年1000万。新工作流向了服务业,每年服务业贡献的就业岗位,要比制造业和建筑业高出30%。所以结构性改革,使得中国在向慢速增长的过渡过程中,免于牺牲就业市场的稳定。
加息只是时间问题
《21世纪》:你在媒体采访中说,当前美国出口占GDP的比例已经接近历史高点。同时,我们看到中国也仍在采取措施促 进出口 ;两国还在地区性贸易协议的谈判上展开竞争。这会导致中美两国出口的激烈竞争吗?
斯蒂芬·罗奇:有可能。美国经济在恢复过程中,但恢复最缓慢的是国内消费。在乏力的全球复苏、货币波动剧烈的情况下,中美两国需要认识到通过出口带动增长的作用是有限的。
《21世纪》:在货币问题上,你预期美联储会在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加息吗?
斯蒂芬·罗奇:美联储创造了一个怪物: 利率 在太长时间里维持在太低的位置。美联储确实想要将 利率 正常化,但是在一个低通胀率、金融市场波动和持续的全球经济低增长环境下,如果非常缓慢的将利率正常化,会让人感到惊讶。这不代表美联储不会在今年底有所行动。加息是一个“何时”的问题,不是“是否”的问题。
《21世纪》:你预期人民币会进一步贬值吗?似乎人民币在离岸市场上的表现并没有停止这种预期。
斯蒂芬·罗奇:自从2005年7月以来,人民币已经升值很多;现在的贬值不会扭转整体趋势。我相信中国央行试图限制进一步的贬值,来证明数周前央行的中间价调整措施不应该被视作是对他国出口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