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美国情咨文撰写过程:要写25至30遍总统参与
1999年,薛松与克林顿总统在办公室商讨演讲稿。薛松供图
杰夫·薛松 1991年毕业于布朗大学,1993年于牛津大学历史系获得硕士学位。1997年,克林顿总统因读到其著作《彼此蔑视》(讲述林登·约翰逊总统与肯尼迪总统胞弟的恩怨)而邀请薛松加入白宫写作团队,之后薛松成为白宫副首席演讲撰稿人。三年间,薛松领导了1999年和2000年美国国情咨文以及总统谢幕演说的写作。目前,薛松是华盛顿顶级写作公司“白宫西厢写手”的创始合伙人。
1999年1月19日,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发表国情咨文。
1月20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国会发表任内第六份国情咨文,阐述美国内政外交状况,备受关注。国情咨文可谓是美国总统除就职演讲外最重要的演讲,虽然都是有关内政外交,但与政府工作报告不同,它是一份极具总统个人色彩的演讲。
这样一份重中之重的演讲浓缩了白宫写作班底全部智慧,曾任克林顿总统白宫副首席演讲撰稿人的杰夫·薛松负责领导过两份国情咨文的写作。近日,薛松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揭秘如何为总统写作国情咨文。
1 入职白宫
有工作经验,通过写作测试
新京报:1997年,克林顿总统邀请你加入白宫写作团队,是什么样的特质让你获此殊荣?
薛松:很多白宫写手都没受过专门训练,但要得到这份工作,确实需要有相关经验。对于我来说,他们看重我有写作历史和政治方面文章的经验,即便没有写演讲稿的经验。他们还对我进行写作测试,这是招募白宫写手的基本环节,题目是假设总统要发表一篇关于教育问题的演讲,要求就此写一篇演讲稿,我想我最终通过测试。
新京报:你不但通过测试加入白宫写作团队,之后还升任该团队副首席演讲撰稿人,领导了1999年和2000年国情咨文写作,写作国情咨文和一般演讲稿有怎样的不同?
薛松:国情咨文演讲比其他演讲要长,要经历很长流程,这不仅是写一个长演讲稿,更是一个协调的过程,要与总统一年工作议程以及年度预算相协调。另外,很多政府部门人员都要投入到国情咨文起草工作中。不仅如此,不像一般的总统演讲稿由一个人写,国情咨文则是团队合作,我们通常会将稿件分成好几部分,例如教育、外交、开头、结尾等等,分配给团队成员。
2 写作过程
总统全程参与 要写25至30遍
新京报:正如你所说,国情咨文非同一般演讲,是一项庞大的工作,从初稿到终稿一般需要经历怎样的过程,要多长时间?要反复写多少遍?
薛松:我和奥巴马的国情咨文写作团队进行交流过,国情咨文写作一般从11月底感恩节时开始,流程大同小异,克林顿政府和奥巴马政府差不多,初稿一般在新年时出炉,总统会在假期时审阅,一月份时会不断重写以完善演讲稿。而且,在发表国情咨文前一周,还要彩排。这个过程一般要两个月,从初稿到终稿经常要重写25到30遍,其间还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改动。另外,白宫不是一个适合静心写作的地方,因为每天有很多会议,有很多人,你很难找到安静的时间去专注写作。
新京报:国情咨文包含美国一年内政外交,总统在这个过程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薛松:克林顿几乎全程参与国情咨文起草工作,奥巴马也差不多。写作初稿前,我们会与总统开会商讨确定主题,讨论很长,通常要两三次。之后我们写出大纲,再与总统讨论,接下来重复这个过程,总统会亲自在稿子上做批注,标出需要改动的地方,有时他会说,“让我们讨论一下”,我们便会开会讨论为什么需要改。
3 沟通方式
用外交迂回方式向总统提意见
新京报:你如何处理与总统的不同意见?总统会接受你的意见吗?
薛松:你要意识到这是总统的国情咨文,是他的演讲稿,你是去帮他的。同时,写作团队也被要求提供建设性观点,但不能用不合适的方式反驳总统。如果你的意见与总统相左,你要用外交迂回方式向他提意见,如“总统,我们很高兴并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但可否有一点改变”,如果你这么说,总统就会乐于接受,他通常的回应是“很好,我也喜欢你的建议”,他经常接受我们的意见。总之,国情咨文是总统和写作团队的协作,但并不是平等的协作,因为你是为他写作,总统有决定权。
新京报:和总统一起起草国情咨文过程中,最令人兴奋的是什么?
薛松:你会有很多发挥空间,可以把有创意的点子都用上,有时我们的文字也会激发总统想出新观点,总统也会要求我们在稿件中加入有创意的东西,这是一个互动、合作以及有创意性的过程,很有趣。虽然是总统做决定,但写作团队的角色绝不是一般秘书,不是被动接受命令。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总统直接给指示,然后让人照本宣科打字出来。
4 内容选取
内阁成员会打电话要求加内容
新京报:除了总统,谁还能影响国情咨文中的内容?
薛松:所有内阁成员都会参加国情咨文起草工作,他们都希望总统能够在演讲中提及本部门的重要工作计划,因此内阁成员会常给写作团队打电话,说“请把这个或那个”加入演讲稿,但有些能加有些不能加,写作团队会辅助总统做出内容取舍上的判断。
新京报:你是否会避免用敏感词汇去描述一些敏感话题?例如,小布什总统曾在国情咨文中称伊朗、朝鲜、伊拉克是“邪恶轴心”。
薛松:当写到涉及外交事务部分,要格外小心用词。2002年国情咨文中有关“邪恶轴心”的说法,不仅激起那三个国家的愤怒,也在世界其他地方引发不满。很难相信他们会认为使用这样的词汇不会引发争议,这样的用词有些不当,作为白宫写手,你的工作是避免造成这样的麻烦。
新京报:今年国情咨文中多处提到中国,通常如何写作涉及中国的问题?
薛松:不仅是在国情咨文中,在其他演讲稿中若涉及中国问题或其他重要国家,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和国家安全委员会都会对这一部分仔细审阅。有时,国务院也会审阅,确保内容与美国外交政策一致,避免你选择的词汇改变了外交政策。虽然我也学习了很多有关中国的知识,但我会向中国问题专家咨询用语是否恰当,特别是被翻译成中文后的意思,确保不出错。
新京报:在国情咨文写作中遇到的最大难点是什么?
薛松:首先,国情咨文要包含的议题太多了,每个人都想加入自己的内容。如果你对一个阁员说可以,你很难对另外一个说不;如果你拒绝了一个阁员,他可能会很不高兴,会找总统说理。因此,要与各方协商理清所要包含的内容。其次,国情咨文包罗万象,并不是单一话题,如何将这些内容有逻辑地组合在一起是难点。
新京报:有媒体将白宫写作团队称为幕后英雄,你作为幕后英雄之一有何感受?
薛松:我不认为白宫写作团队成员会认为自己是某种英雄,你总要意识到,你不是明星,你不是注意力焦点,但你有机会辅助美国总统,并使其更有效开展工作,这是一个幸运的经历,要时刻保持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