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战20年:华盛顿“已经错得太多”
2023年3月,美国入侵伊拉克二十周年之际,美国新闻网站Axios和民调机构益普索联合进行的最新民调显示,61%的美国人认为当年的政府没有作出正确的决定。
20年前,凭借美国政府关于“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造势,2003年2月的皮尤民调显示:66%的民众希望对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采取军事行动。3月19日,炸弹在巴格达落下;次日,美军对伊拉克展开地面入侵。
3月18日,美国首都华盛顿,反战人士在白宫前参加集会。图/视觉中国不到两个月,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宣布在伊拉克的主要作战行动结束。但美军直到2011年才全面撤军。八年时间里,先后有一百万美军在伊拉克服役,美国财政耗资8000亿美元,4500名美国人和10万多名伊拉克人在冲突中丧生。而伊拉克的冲突和悲剧远未结束,经历漫长的抵抗“伊斯兰国”(IS)战争后,2019年10月重现的冲突和动荡局势又持续至今。
美国为何在中东决策失败?后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如何沦为“失败国家”?叠加乌克兰危机升级一周年的因素,西方政策界、战略界对此颇多反思。被视为美军在伊拉克“震慑”战略提出者的美国海军战争学院前高级教授、大西洋理事会高级顾问乌尔曼坦言,华盛顿“已经错得太多”。
查塔姆研究所伊拉克倡议主任曼苏尔指出,20年前以“反恐”为主导的美国战略认为,用武力推动政权更迭和民主化,可以将“反美政权”转化为稳固的盟友。对萨达姆政府的颠覆从克林顿时代就已开始,2003年只是“一个机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则是“将机会推销出去的方法”。
进入巴格达后,没有中东政策背景的美国人和一群“几十年不曾回国”的政治流亡者组建了新政权。分析人士指出,新政府连犯三项战略错误:解散旧军队,将数十万全副武装的士兵送上街头;解雇4万多名前政府雇员和复兴党人,让伊拉克失去绝大多数教师、医生等专业人士,缺乏能力的新机构很快陷入低效和腐败;通过教派和族群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并争取选票,宗教矛盾迅速激化。2006年逊尼派极端分子摧毁萨迈拉的什叶派圣地时,萨达姆甚至尚未被处决。
从2005年到2021年,伊拉克大选的投票率逐次下降。极端逊尼派武装重回山林,其中一部分演变为至今危害中东及非洲的IS恐怖组织。一些什叶派人士则寻求来自伊朗的支持,伊拉克逐渐成为伊朗与西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舞台。暗杀、爆炸在巴格达频发,政客们躲进“绿区”,民众走上街头。2019年底最大规模的抗议造成数万人伤亡,多位示威者表示:“导致这场游行的就是16年前坐着美国坦克进入巴格达的人——那些无能、怯懦而腐败的政客。”
卡耐基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奥罕扬指出,从特朗普到拜登,“新一代”美国领导人逐渐意识到,直接介入冲突不是大国战略的可行选择。然而,仅仅反思到这一步,是否足够?乌尔曼认为,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缺乏清晰的长期战略,无论是本世纪初入侵阿富汗、入侵伊拉克,还是如今未能缓解中东欧紧张局势、未能阻止乌克兰危机升级,外因不同,但内因都与华盛顿的战略盲目相关。
2011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实现从伊拉克全面撤军,但其高级幕僚指出,其真实目的是美国希望将精力集中到亚太地区上。十年后,相似的一幕在阿富汗重演,拜登未与盟友达成共识就单方面确定撤军进程。乌尔曼说,这些看似“反思”的决策其实也是盲动,“让中东各国和欧洲盟友震惊,同时让亚洲盟友感到恐惧。”
不幸的是,盲动的政治基础至今并没有改变。上世纪90年代中叶以来,美国政治逐渐走向极化和两党对立;与此同时,“国外没有选票”的传统选战观念被打破,越来越多的政客通过“反恐”和“威胁论”招徕支持者,数据显示国会对政府外交政策的干预急剧增加,职业外交官和战略制订者逐渐边缘化。
分析人士担忧,美国的战略盲动,作用于阿富汗、伊拉克,造就了地区动荡局势;如果作用于大国关系,将会产生怎样严重的后果?“我最害怕的是,世界主要国家都以极化而非战略的思维步入新时代。”乌尔曼说。
记者:曹然([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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