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周亮：我的工作是“养猴”

周亮与猴哥们亲密接触。

　　我的宿舍就安在离猴舍不足5米的地方，刚来研究所时，我几乎被“猴哥”们的体味熏得想要逃离。“想要研究猴，就要了解猴。”这看似简单的座右铭是我用10年青春换来的。

　　10多年前，研究所引进了12只藏酋猴。今年，老猴们已年过20岁，它们的1岁相当于人类的3岁。它们在20岁左右时，代谢明显减慢，有着和人类几乎一样的将军肚、会得糖尿病、白内障，可充分模拟人类的老年疾病。近期，老猴们就要接受老年病的治疗了，这将成为人类老年病治疗的重要参考。

      给公猴选“老婆”最多一次挑5个

　　刚来研究所时，“猴哥”们经常打架争夺猴王席位。对这些举动我都感觉到了新奇。当时有只叫“大肚”的猴子脾气火爆，想给它看病，要4个工作人员才能按住，它重40多斤，一个飞扑就能把我按倒，现在“大肚”已经老得不行，甚至有了糖尿病。

　　除模拟老年疾病外，猴子体内的遗传基因和疾病记录，也都将成为人类参考的重要资料。10年来，我为每只藏酋猴都建立了病历档案，资料已储存了4个柜子，记录了每只猴子生病、用药的研究过程。

  　在发现了藏酋猴诸多特性后，我把自己的寝室搬到了猴舍旁边，繁育猴二代、猴三代，成了我最看重的事情。

　　在养殖基地，我的工作很杂：做藏酋猴项目研究、给猴子看病，还得给猴子当“媒婆”，负责藏酋猴的繁殖。平常情况下，猴妈妈会带着猴宝宝生活，成年公猴子与母猴子分开生活。

　　当它们需要交配时，我会先给猴子选一个“洞房”，为公猴子选择一个“老婆”。但是，它们很难一见钟情，得观察公猴子的反应，看它对母猴子有没有亲热行为。

　　有一次“做媒”，公猴子特别挑剔。一连换了4个“老婆”、4个“洞房”，它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把我急坏了。我在猴区四处寻找，一个个排除，最终给公猴子找到一个长相俊俏、性格温顺的，这才让公猴子动了心。

　　当完“媒婆”，还得当“产婆”。一般来说，猴子生产是不需要帮忙的，但猴子也可能出现难产。一次，一只猴子生产时不吃东西，肚子胀得特别大，后来难产死了。经解剖才知道原因。以后，每次遇到猴子产仔，哪怕是半夜我都要守着，看到情形不对就实施剖宫产。

      拿猴崽当儿子 亲生儿子吃醋了

　　每天中午，在研究所楼下的空地上，藏酋猴“猪猪”就在猴舍中徘徊，在它周围，没有一只猴子敢靠近。它现在是这个圈舍的猴王，是身体最壮硕、最能打的一个。

　　8年前“猪猪”刚出生时，身体很弱，被母亲遗弃，我从圈舍中把它抱回宿舍，放在床上用奶瓶喂奶，还把半边床分给它。每天半夜，我总会起来看看“猪猪”，怕自己翻身时不小心压到它。

　　直到现在，我每天仍会去看“猪猪”，并和它握握手，不过，“猪猪”每次迎接我时总会先咬牙切齿地吼叫，显得有些“忘恩负义”。对此我并不生气：猴子有自己的思想和责任心，并不会因和你要好就放弃原则。对“猪猪”来说，保护身边的猴子才是猴王的第一要务。不过，感觉到没有危险后，它还是会和人一起玩耍，这点和人也很像。

　　在简阳实验藏酋猴养殖基地，我的卧室与猴区在同一栋楼。猴子身上的气味，常熏得我受不了。可即便这样，我还得每天在猴区转，好像转着转着也就习惯了这气味。因为这种味儿，我每次回成都，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换衣服，因为6岁的儿子闻不惯。七八年了，儿子就来过一次，他说这里很臭。

　　一般小朋友都会喜欢猴子，活泼、可爱，熟了还能一起玩，可我的儿子却对这些猴子不“感冒”。我两三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儿子两三岁时，基本不“认”我。有一次我回家，儿子的第一句话是：“你回你的简阳去。”孩子的话尽管无心，但看得出他在吃猴子的“醋”。

      13年换13天“守猴”新肝宝贝

　　去年5月28日，西安西京医院将猪的部分肝脏，移植到了省医院实验动物研究所的一只藏酋猴身上，创造了异种异位肝移植存活13天的世界纪录。10年内，肝、肾功能严重不全的病人，或许可暂时移植基因猪的器官。几乎没人知道，这个轰动世界的新闻主人公，就是我的猴朋友。6月9日，我在西安陪着自己13年的猴朋友走过了最后一段路。

　　经过10年努力，研究所的12只藏酋猴已经繁殖到了300多只，最老的猴子已年过20岁，它们的一岁相当于人类的3岁。

　　去年3月间，研究所公布了10年追踪老猴的初步资料：

　　它们在20岁左右代谢明显减慢，有着和人类几乎一样的将军肚、会得糖尿病、白内障，可充分模拟人类的老年疾病。

　　也是在这段时间，我接到了西安西京医院的电话，他们想要一只藏酋猴，用于“转基因猪部分肝脏移植于猴体的实验”。

　　在测量了血压、血凝素和心电图等多种指标后，我选择了一只编号为“01071912”的12岁雄性藏酋猴，它相当于人类的40岁。

　　在隔离生活了半个月后，它在5月1日被送到了西安，成为了实验的受体。离开那一天，我带上了它的档案，开车送它去西安。

　　一路上，我陪着猴子，一会儿给它喝矿泉水，一会儿喂它吃东西，从12年前猴子在襁褓中开始，我就一直陪着它，要是算上“10月怀胎”，已经整整13年了。

　　5月28日早上9点，西京医院为“01071912”藏酋猴进行了肝脏移植手术，我全程参与了手术。

　　移植手术中所用的供体，来自一只基因猪的部分肝脏。花了8个小时，猪的部分肝脏被移植到了猴子的身体中。

　　猴子状态非常好，能自然呼吸。遗憾的是，因为排斥，“01071912”于6月9日上午死亡，术后存活时间为13天，创下了异种异位肝移植的最新世界医学纪录。直到猴子去世前的那一刻，我一直陪伴在它身旁。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去世的人要算虚岁，它的虚岁正好13岁。为了这13天的存活，我这个“猴倌”陪了它13年，这些年的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