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脑瘫考生的9分钟高考
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自己的12号高考座位,刘建潇努力将腰杆挺得笔直。这一刻,他曾无数次设想过
6月7日,高考首日。8点35分,刘建潇第一次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高考考位。8点44分,在教室坐了9分钟后,考生刘建潇泪别考场。
根据30多年来的规矩,需要以书写的方式作答考题———但作为只能靠轮椅出行的脑瘫患者,眼睛有2500度近视、双手几乎不能握笔,刘建潇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书写。他希望是以“别人念题、他来口答、再由别人代写答案”的方法来作答———此前,他的家人和教育部门进行了多次沟通。但,最终未能成行。
6月7日上午8点,雅安中学2014高考考点,不少学生陆续走进校园。人群中,坐在轮椅上的刘建潇,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用橡皮筋束在后脑勺上。母亲李昕推着儿子,身后跟着的还有刘建潇的外公、外婆。
刘建潇的家距离雅安中学只有两公里多路程,但一大早,李昕就推着儿子出发了。雅安中学门口早已聚集了大量的考生,李昕神情严肃,但刘建潇却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把准考证紧紧捏在手里,生怕弄丢。
这是26岁的刘建潇第一次走进高考考场。1987年出生的他在一岁多时被确诊为痉挛性脑瘫,之后行走困难,只能坐在轮椅上。如今,他眼睛有2500度近视、双手几乎不能握笔,更没有办法正常书写答题。
在考场教学楼下,考点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刘建潇,赶紧走过来帮忙。李昕向考点负责人提出:儿子不能正常书写答题,能否安排单独考室并通过口头方式答题?这不是李昕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但依旧被拒绝。
“反正今天也来过考场了,实在不行,要不我们就回家了吧?”
刘建潇坐在轮椅上不说话,在众人的目光中,李昕也低着头一言不发,推着刘建潇准备离开。
“不行!我要到属于我的高考座位去看看。”刘建潇突然大声地说道,吓了周围人一大跳。他手里的准考证上显示:准考证号是160100112,考场号是文科001,座位号是12。
文科001考场在教学楼的二楼尽头。
从刘建潇所处的广场进教学楼,要上20多级台阶,没有扶手,几位工作人员将刘建潇连带轮椅抬了上去。
看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有扶手,刘建潇坚持自己扶着慢慢往上挪。他说:“只要给我一定的辅助条件,我相信,我能行!”
离开考还有20多分钟,大部分同学已经坐进了考场。8时35分,工作人员将刘建潇推进教室,12号座位在教室第一排,紧挨着讲台的左侧。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自己的12号高考座位,刘建潇看了看身边的其他考生,努力将腰杆挺得笔直。
这一刻,刘建潇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在考场上,和其他同学一样,努力地书写和考试。“这一刻,我觉得好真实,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如果要坚持坐在考场里,必须至少要等开考一个半小时才能交卷出来。”监考人员提醒。李昕心疼儿子,“这样干坐着也毫无意义,还是走吧。”8时44分,从教室出来时,刘建潇对帮助他的工作人员不停说着“谢谢”。教室里,只有刘建潇的座位空荡荡。
刚走出约20米,轮椅上刘建潇突然双手用力地撑着轮椅,脚使劲地向上蹬着,想要努力站起来,他扭过头憋着劲回望着教学楼,大吼了一声,“等着我,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参加高考的!”
走出校门时,刘建潇把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推到额头上,失声痛哭。
他为何想参加高考?
拿放大镜看书 还自学法学
川大录取的脑瘫考生点燃高考梦
1987年,刘建潇出生在雅安,不到一岁时,他在四川省人民医院被确诊为痉挛性脑瘫,之后,家人四处寻医未果,只得在家做康复治疗,但他依旧直不起身子,不能正常行走和使用双手。
刘建潇的父母是大学老师,外公李知照是一位大学教授,家人从未放弃对刘建潇的教育。
李昕介绍,从刘建潇五六岁开始。外公李知照就开始全面教导刘建潇小学课程,由于有2000多度的近视,让他看书显得有些困难,为了让他更好地学习,李知照拿着放大镜来帮助刘建潇看书,并聘请他人前来指导刘建潇学习。
除了小学、初中、高中的全部课程外,刘建潇还自学了14门法学的主干课程。
2013年,四川广元的一名脑瘫考生在高考中考出了612的高分,并成功被四川大学录取,这一消息让刘建潇看到了希望。
“不管能不能考上,高考都是人生的一种体验。”刘建潇说,他自己具备了从小学到高中知识,并且自学了法学,上大学就可以系统学习法律了,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可以从事法学理论方面的研究,既可以自食其力,又能用学到的法律知识去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人。
但去大学读法律的前提,则是参加高考。
答题方式能否特殊化?
雅安招办:
“口头答题”操作性不大
为了能参加高考,2013年6月22日,刘建潇向四川省残疾人联合会发出一份求助信,省残联通过电话告诉刘建潇,只要他出示残疾人相关证明,便能在当地参加高考。
2013年7月18日下午,刘建潇的外婆李华容来到雅安市教育局,就刘建潇如何才能参加2014年高考做了首次咨询。
由于刘建潇痉挛性脑瘫影响肢体不协调,写一个字就能占A4纸半页纸,刘建潇的外婆李华容还向雅安市教育局请求,能否单独给他设立一个考室,别人念题、他口答、再由别人代写,或者把题输入电脑在网上答题?
“就目前而言,几十年来传统的高考答题方式都是书面答题,没有口头答题的先例,暂时也不可行。”雅安市招办副主任刘兴双对刘建潇一家记忆深刻,因为刘的母亲、外婆找过雅安市、区招办太多次了。
“经过我们的会商和向上级请示汇报,口头答题这种方式确实操作性不大。”刘兴双称,第一:刘建潇口述、别人代他写这种方式在保密性上很难保证,雅安现在也没有这样的条件;第二:高考涉及的题目数量很多,无法确保代写的人就能非常精准地进行表达。刘说对了、代写人写错了,刘说错了、代写人写对了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很难做到公正;第三:不是所有高考题目都能口头回答的,比如,数学的公式、复杂的几何题、演算过程,语文的作文都很难用口头方式进行精准回答。
“主要是他的情况太特殊了,如果他只是单纯的看不见,还能用盲文作答。要是他只是行动不便的话,我们为他单独安排一间考场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的情况是,即便给他单独设置了考场,他也不能正常书写答题。”刘兴双说。
在得知刘建潇并未参加今年高考时,刘兴双表示十分惋惜。
他的成绩如何?
“没让他做过模拟题”
“没让他做过模拟题。”作为教授的外公李知照说,全家多次向招生部门提出“口头答题”的方案未果后,觉得无法正常参加高考,所以也没有去找高考模拟题来练习。更多的是想让他满足自己的心愿,像正常人一样去体验一下高考。
李知照表示,如果有口头答题方式,语文应该可以考及格,文综300分的试卷应该可以考个200多分。理科对于外孙而言太艰难了,光听念题,双手无法正常书写,没办法进行运算。
对于英语,四川农业大学毕业生高艳曾在2009年当过刘建潇的高中英语家教老师,“他记忆力和理解力很强,一般一个新单词或一个短句,听两三遍就能记住。当时他的英语水平过三级没问题。”
2013年12月,经人介绍,刘建潇成了四川农业大学文法学院法学系刑法学教师、副教授廖红霞的旁听生。在一次法学系双学位的课程考试中,刘建潇口述、别人代答的试卷获得了75分。“这成绩已是中上水平,但对于没有上过大学的他来说,很不容易了。”廖红霞如此评价:他思维敏捷、记忆力超强,有很强的理解能力和自学能力,在法学方面的表现,比我大一学生的水平都还高一点,表现出比法学专业的很多同学具有更高的法律素养。
正是这段经历,让刘建潇对大学更加向往。成都商报记者 顾爱刚 蒋麟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