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公款生意企业称日子不好过 年货礼品无人要
聚焦“公款生意”现状：年历积压几十万本无人要
编者按
2013年，随着中央“八项规定”的出台，各地党政机关积极贯彻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要求，封路少了，剪彩少了，庆典少了，送礼少了，吃喝少了……这些变化，百姓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也因如此，一些主要做政府生意的行业受到重创，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痛苦转型。比如高档餐饮业绩持续下滑，高端白酒纷纷转走亲民路线，大型商场购物卡卖不动等。这也使得个别专家担心消费和内需受影响。但这是当下推动廉政和反腐事业必须支付的成本。更需指出的是，依托于浪费公众财富的内需也是不可持续的。
属于权力的归权力，属于市场的归市场。新年已至，春节将近，本报记者深入一线，实地采访调查部分京城正在经历痛苦蜕变的行业，试图折射出2013年反腐倡廉、转变作风的成果。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八项规定”能继续得到更有效的执行，并完善相关制度，加强监督，使权力运行更加公开透明，让这些“畸形”发展的行业永远成为历史。
如此，则国之幸甚，民之幸甚。
从2012年12月4日中央出台“八项规定”至今，已过去整整13个月。据记者调查，在过去的一年多里，那些曾与“公款消费”、“隐形福利”关系紧密的行业，因背后的利益链条被逐步阻断，在寒冬中愈发萧条。
高档餐饮门口寻不见公车身影，机关里不再有堆积如山的各式礼品，名牌商城周边的倒卡“黄牛”难见踪迹，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这一次的党政机关转变作风行动，绝不是去之又来的“一阵风”。
政务酒宴减少 高端餐饮低迷
去年11月的一天，北京市民杨燕开车经过昆明湖南路，发现高档餐厅“御宴海鲜”的牌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湘粤菜馆”。“以前一到晚上，店门口停满了车。”杨燕回忆道，“里面非常高档，据说人均是不下五六百元的。”
在一家美食点评网上，有食客留言说这里曾门庭若市，如今饭点时却空空荡荡，“看起来比以前寂寥多了”。
“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出台后，高档餐饮业首当其冲，被反公款消费、反享乐奢靡之风吹“冷”。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去年上半年，限额以上餐饮企业收入同比下降2.2%，这些企业大多定位高端市场。而从2008年到2012年，餐饮业收入保持两位数增长，这是改革开放以来餐饮业首现负增长。
北京月坛一带因聚集多家国家机关单位，被称为“部委一条街”，高档餐厅林立，曾经宾客满堂。2013年12月30日晚上7点，记者来到位于这里的湘鄂情餐厅，却发现LED屏幕上闪烁的是“刀王铁板烧”。
“现在大家对‘湘鄂情’很敏感，我们都不敢打出来。”客服部经理谢小渝说，“我们一直在转型，改名字是其中一步。”
在谢小渝的名片上印着“家庭欢聚餐厅·刀王铁板烧”。“菜谱换了，由中餐变成铁板烧。”她告诉记者，“一是给公众换个新印象，二是价格也亲民了。”新菜谱上推出888元的五人套餐，人均消费只是过去的一半。
说起转型，她直言“不得已”。“最开始真的很难，每天亏一万元，压力特别大。”去年湘鄂情集团业绩大变脸，前三季度净利润亏损3.03亿元，上半年关闭8家门店，净利润同比下降343%。
采访之时正是晚饭时段，整个大厅内只有一名顾客带着孩子。
谋求转型的餐饮企业不止湘鄂情一家，众多高端餐饮走起了亲民路线，开始转为服务普通大众，甚至推出平民价位团购。全聚德烤鸭在去年5月首次全国性打折优惠，部分门店推百元内自助餐；此前辽参、佛跳墙热卖的同和居，尝试增加早餐和外卖量，其中烤馒头热销……
中国烹饪协会副会长边疆说，政务酒宴订单减少是高端餐饮低迷的最直接原因。
有政府机关人士坦言，如今领导们根本不敢出入高档餐厅，“吃饭成了敏感词。现在就算是正规公务用餐或自费用餐，大家也提心吊胆。饭桌上局长副局长不敢互称官衔，只以老大老二相称，叫官衔怕被服务员听见传到网上去。”
公款订单退货 年历大量积压
对于并无太多出入高档餐厅机会的基层单位来说，“八项规定”带来的改变则体现在许多小事上。去年一件“小事儿”让机关科员赵智有些无奈。年底，岳父像往年一样向他要挂历。“中央有规定，单位没发挂历。”赵智告诉岳父，“一本都没有。”
“小事儿”的背后其实不小，2013年10月31日，中共中央纪委发出《关于严禁公款购买印制寄送贺年卡等物品的通知》，要求各级党政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和金融机构，严禁用公款购买、印制、邮寄、赠送贺年卡、明信片、年历等物品。
年历市场前所未有的“寒流”到来了。
北京永外沙子口聚集多个礼品批发市场，著名的“月历一条街”位于此地。往年一进入10月份，和其他店主一样，挂历经销商邱丽忙得不可开交。
但2013年却不一样。
“快坚持不下去了。”这是邱丽见到记者后的第一句话，“所有的国企都不来买了，只卖给私企和个人。”但私企的订单也比过去少了，原本准备送人的挂历，对方不敢收。
“本来马年寓意好，都盼着大赚一笔，结果订单都被退掉了，营业额下降了50%。”邱丽大倒苦水。
邱丽的客户中，“公家”占了60%以上。往年很多国企都是上万本地买，她随随便便就能卖出三四拨，工厂忙不过来，给经销商们“压活儿”是常有的事，而现在店里的第一批货还没卖完。一家国企客户原本订了4000本台历，一共18000多元，因是老客户，只交了2000元定金。
“禁令一出来，他们立马退货，连定金都不要了。现在我们堆积的挂历，不是几百几千本，而是几十万本，只能全当做废品卖掉。”邱丽对着墙上的挂历，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气的还有在经营年历的周辉，他的店里也生意惨淡，角落里放着两大口袋马年挂历，“这都是处理货，原来5元1本，现在1元1本甩卖。”
周辉认为，发禁令的时间切中了行业的“脉搏”。“我们从9月开始接订单，到10月底就做好了等发货，哪知这时出了禁令。”在台挂历行业，按上一年销量定新一年生产计划已成惯例。
“要是明年还这样，我就转行了。”周辉说。
各地规定趋细 高档礼品遇冷
受“八项规定”影响的商品不止挂历 ，还有各种高档礼品。“以前中秋节发月饼很正常，今年什么都没发。”北京海淀区某机关刘科长如是说，“现在送礼品很敏感，过节打电话发短信问候就可以了。”
刘科长告诉记者，中央禁令在全国是“八项规定”，具体到北京市是十二项，海淀区是十六项，越到基层规定越细。“往年单位间都会互寄明信片，区里还会下通知，可统一购买。今年既没单位给我们寄，我们也没给别人寄。”
“现在是明文规定，而且非常明确具体，不像原来是原则性规定，相对模糊。”刘科长说，“能感到这次是下大决心了。”
关于送礼，某大型国企干部给记者讲了个故事。一部队转业老乡带了土特产来京，想拜会同乡的某部委处长，处长电话里几番推脱，最后约在地下车库见面。“东看西看，像地下党接头。”
2013年9月3日，中纪委和中央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领导小组发出《关于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坚决刹住中秋国庆期间公款送礼等不正之风的通知》，要求节日期间严禁用公款送月饼送节礼、严禁公款吃喝、旅游、健身和高消费等娱乐活动。
此后的中秋节，高端月饼市场业绩下滑，部分月饼商转型售卖平民月饼。
11月22日，中纪委再次下发通知，要求元旦、春节期间继续落实好八项规定精神，各级党政机关、人民团体、国有企事业单位和金融机构，严禁用公款购买赠送烟花爆竹、烟酒、花卉、食品等年货节礼。
“营业额下降60%左右。”月坛南街，烟酒礼品专卖店店主罗小刚连连摇头，“以前大多是集体购买，大闸蟹的礼券2012年一天就能卖五六万元，2013年最高也才卖2万多元。”
数据显示，浙鲁晋多地出现茶叶价格下滑，西湖龙井的收购价一度在5天内下跌近60%，“大红袍”、陈年普洱等高端茶普遍遇冷。“茅台2012年上货价最高可到1800元，去年最低到了800元。”罗小刚说。
“只能暂时维持。”被问及今后的打算，罗小刚说，“先熬着，不行就撤。”
“过去这些东西都是高价卖给机构，老百姓一般消费不起，现在得琢磨怎么降价卖给普通消费者。”有高档食品经销商对记者说。
数量少利润低 倒卡“黄牛”下岗
相比于馈赠实物，互赠购物卡一直是官场屡禁难止的“潜规则”，一些体制内单位也将购物卡作为福利超额发放。不少人将卡变现获利，而倒卡“黄牛”们的“生财之道”，就是从这些人手里收卡后，再转卖给商场内的“黄牛”，倒一张卡的利润为10元到20元，以前一年能赚上七八万。现在“黄牛”则大倒苦水，“八项规定”让他们的生意至少缩水三分之一，感叹日子“不好过了”。
2013年12月底的一个下午，北京崇文门新世界商场前的广场上，倒卡“黄牛”们戴着帽子手套，缩起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不时向路人低声问着“卖卡吗”，手中摇晃着由10余张购物卡粘在一起的“卡串儿”，但无人问津。
“卖卡吗？”记者刚一走近，一个女“黄牛”便问道，另外两个“黄牛”也凑了过来。女“黄牛”告诉记者，1000元的卡按九五折回收。当记者问及翠微百货1000元的卡时，她说：“翠微的卡以前能卖950元，现在最多700元。”
记者表示不解后，女“黄牛”悄悄地说：“翠微、百盛现在都是这个价，你没看电视吗？那儿的‘黄牛’被抓了好几个，现在都没人了。”
“这里倒是挺多的。”记者顺着话说道。女“黄牛”和同伴马上摇头：“这叫多？以前最多时有五六十人，现在也就十来个了。”
据记者了解，从2013年开始，很多“黄牛”只能赚取蝇头小利，难遇大宗交易。有“黄牛”直言，交易额减少最多的就是国企和事业单位。以往培养的固定“大客户”，不再打电话要他们上门收购，而是抱怨“单位发的卡少了”，这让不少养尊处优的“黄牛”被迫改变收卡方式，不得不回到商场门前，冒着寒风“站街”收卡。
“往年到年底这里全是收卡的，现在少多了，而且看他们转悠很久都没生意，我们心里特开心。”在长安商场门口，有市民告诉记者，“希望‘八项规定’能一直坚持下去。”
记者 卢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