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坛大隐倪为公泸州病逝 为“铁线狂草第一人”

14.04.2015  12:24

        2015年4月13日凌晨5时48分,91岁的“铁线狂草第一人”、书坛“一代隐者大师”倪为公,在泸州医学院因患肺炎导致呼吸系统衰竭抢救无效辞世。倪为公的灵堂设在泸州南寿山墓园主礼堂内,其追悼会将于18日下午举行,19日早上举行送别仪式。

   人物志

  倪为公,号“髯叟”,1925年出生于上海崇明岛一“书香世家”,20 世纪 40 年代投身革命,50 年代先后就读于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和西南军政大学。隐居泸州乡野40余载,精研历代名碑名帖,形成卓然不群的倪式书风,被誉为中国“铁线狂草第一人”。

   一代大隐/

   铁线狂草第一人”从何来

  也许人们要问,倪公为什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让他能够度过这四十载“隐居”岁月?让我们带着这样的问题走进倪公的传奇一生。

   何以“隐居”四十载

  倪为公十九岁时怀揣梦想,以立信会计学校教师身份入川从事地下革命工作。在解放军进军西南之际,他组建泸州新民主主义解放社,策动国民党川西将领黄鳌起义,组织成都市民欢迎解放军入城等,曾多次遭到国民党特务的追捕和暗杀,幸而有惊无险。

  解放后,倪公先后就读于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和西南军政大学。毕业后就职于西南军区,由于其才情满怀、思想活跃、性格耿直,很快被打成右派和托洛茨基分子,两顶高帽让他尝尽世态的炎凉和苦难,辗转泸州、古宋、叙永,逐级下放“改造”,直至投入一个几乎无人知晓远离尘嚣的小山村——在常人看来这是“管教”倪公最好的地方,但却令倪公大喜过望。在那个年月,即使是这样的荒村野陌也难逃疯狂的侵蚀,但倪公可以施展其多方面的才能,义务为村民看中医、写春联、代写文书等等,很快赢得了村民们淳朴的心,最终在这个叫做凤凰的小山村扎下根来,娶妻生子,过起了“隐士”生活。

  直至后来拨乱反正,省委组织部门在全川范围内寻找倪公未果,遂以失踪结案。等到1994年最终找到他时,倪公已经“隐居”近四十载了。平反那天,当四川省和泸州市领导将落实政策的通知亲自放在倪公手里时,倪公失声恸哭,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何以成就“第一人

  倪公清楚地知道,要想在书法这条道路上有所建树,首先要系统地学习传统,但“隐居”山乡,信息闭塞,别说求学问道,就是寻求一本像样的书法帖也非常之难。倪公硬是凭着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和广阔的人脉,一点点搜罗寻觅,最终将历代的名碑名帖几乎备全。不仅如此,他还从有限的生活费里挤出经费,订阅了最早的《书法》杂志等学术刊物,时刻掌握着国内书法的发展动向。

  而他持续数十年每天五六个小时的临池功夫早已把这些历代的名碑名帖消化吸收,化为自己的笔意心法融入了自己的书法生命。在山乡凤凰小溪边的两间简朴的竹楼里,除了吃饭睡觉的地方,其他都被数以吨计的书籍和草纸、废旧报纸所占领,其中最大的一面墙贴满了当天所写的多种书体,最上方高悬着三个醒目的大字“求师壁”。这是倪公给自己规定的日课,每天一定要写满一壁墙。倪公就这样以墙为师、以自我为师不断寻求自我突破,周而复始,数十年如一日,从未停歇过。

  正是这种执着而超悟的精神,铸就了日后中国“铁线狂草第一人”的美誉。

   一生清贫/

   只留下12字箴言

  “父亲对待弟子和后人都是一样的。”倪为公的大儿子倪凡平说,父亲一生清贫,只为家人和弟子留下了同样的12字箴言:求知识、学本领、走正路、图上进。

  “他生前最爱清静,就不放鞭炮了吧……”昨日上午11时许,倪为公的妻子李云莲和儿女们一起,在泸州南寿山墓园的主礼堂内为老人布置灵堂。

  李云莲告诉记者,今年农历正月十九,倪为公因感冒入院治疗,后因病情恶化诱发肺炎,其间曾多次因病危而实施抢救。昨日凌晨5时48分,倪为公因病情突然加重经抢救无效与世长辞。“离世的前一天,我们问他是否想吃什么东西,他吃力地用毛笔写下了两个字:水果。”倪为公的侄女李庆莲说。

  “老父亲舍不得花钱,我们骗他只是去做个体检,他才同意进医院……”回忆起生前的倪为公,在场的儿女们都不禁落下泪来。大儿子倪凡平介绍,在医院住院的最后几天,医生给倪为公插上了气管,不能说话也无法进食,只能靠用毛笔写字与家人交流。离世前一天,生前最爱吃水果的倪为公,只勉强吞下了一瓣橙子的汁水。

   妻忆夫/

   我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1958年初,20岁的李云莲同时收到了两位追求者的情书,其中一封便出自倪为公之手。“倪为公的字写得漂亮,文采也很好,我看了以后心里砰砰直跳,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1961年,23岁的她和36岁的倪为公步入婚姻殿堂。

  “倪为公比我大13岁,又是外省人,我们家人都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李云莲说,年轻气盛的她性格叛逆,倪为公后来从叙永追到她在泸州胡市的家中探望时,她为此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还被她的姑婆追着打了一顿。

   子忆父/

   至今还记得被打屁股的情形

  “大约10岁左右,我最后一次挨了父亲的打,此后他就再也没有打我们了。”倪为公的小儿子倪凡欣今年45岁,目前在重庆从事驾驶叉车的工作。“那一次挨打,父亲只用手板轻轻地在我屁股上拍打了两下。”倪凡欣说,他满12岁以后,父亲就开始用说服和诱导的方式教育,自己也是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这对他的成长和成才产生了重要影响。

   徒忆师/

   他以自然为师作品蕴含哲理

  泸州市委组织部人才处处长陈讯,也是倪为公的弟子之一。“我2011年拜倪为公为师时,他已86岁高龄。”陈讯回忆,拜师学艺当天,倪为公曾要求他现场创作,并进行了手把手的指导。

  “老师要求弟子把大自然作为老师,在书法创作上也要蕴含大自然的灵气。”陈讯说,通过对老师作品的研究,他发现倪为公的作品,无论是谋篇布局还是运笔,都蕴含着大自然的哲理。

  华西城市读本记者曾业

   逸闻/

   倪老酒量惊人 80岁前一天一斤

  从乌蒙大山隐居数十年,再到都市,生活中的倪为公,不为名不为利,一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1994年,本报记者与杨宗鸿曾一起在泸州日报共事时,有幸在叙永县水尾镇的凤凰小山村中,与倪老有过数面之缘,也见证了倪老从山村隐士到一代宗师的过程。

  从叙永到泸州再到成都,倪老随杨宗鸿从隐居的小山村,来到繁华的大都市。生活中的倪老极为规律,早起晚睡,每天练4个小时书法,读书看报了解书坛动态,是雷打不动的习惯。“早餐一碗面条,中午6个水饺,晚上一条鲫鱼,恩师的生活极简单。”杨宗鸿印象中,倪老极少参加社会活动,但烟瘾极大,酒量惊人。“倪老80岁以前,叶子烟、香烟来者不拒,一支接一支地抽。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喝酒,一喝就是半斤白酒。

  爱唱革命歌曲,是倪老除抽烟、喝酒外,另一大爱好。“老师不仅爱唱红歌,还喜欢自己填词、自己谱曲,创作红歌来唱。

   绝笔/

   为星星诗刊题写“诗词”刊名

  “没想到,恩师走得如此突然。正月十八,他为星星诗刊题写的‘诗词’二字刊名,成为一代宗师最后留给世人的绝笔。

  据杨宗鸿介绍,他与倪老一家人春节吃团年饭时,恩师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从前,两杯白酒下肚,便开始出现嗜睡。正是为星星诗刊题写完刊名后的第二天,便因肺部感染而住进了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

  “一代宗师今远去,墨林痛失老神仙。

   倪派书法掌门人杨宗鸿自述27年师生情

  “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今年与老师一家在泸州过春节时,没来得及问老师的最后心愿是什么?也没问及老师,堆放在泸州转角店家中,那一二十吨书画手稿今后如何处理?那是老师耕耘书坛的毕生心血。”昨日下午4时许,专程从成都风尘奔丧的倪氏书法掌门人、四川省巴蜀画派促进会副秘书长杨宗鸿,接受华西都市报(微博)记者专访时,用旅途中创作的四句诗,为他与倪老27年的深厚师生情,画上一个句号:出生入死求真谛,泼墨挥毫壮书坛;一代宗师今远去,墨林痛失老神仙。

   倪老授徒:先学做人后学艺

  51岁的杨宗鸿,是倪为公隐居山林期间,所收的第三个弟子,也是倪老一生中所收近30名弟子中最得意的门生,更是倪老当着众弟子之面,钦定的倪派书法掌门人。

  1988年,当时在叙永县天池中学当教师的杨宗鸿,从众人口中得知,在相邻不远的水尾镇凤凰小村上,隐居着一位老神仙般的人物,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字。心高气狂、自认写得一手好字的杨宗鸿,心中不服而一探究竟。当时天池到凤凰的路很难走,杨宗鸿借助三种交通工具,才来到凤凰粮站倪为公破旧的家。推开房门,见到倪老的第一眼,杨宗鸿便被折服:身材高大、美髯飘飘、双手有力的倪为公,给杨宗鸿的第一印象,便如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客厅四面墙上,贴满倪老练字的废报纸,字体之多,漂亮之极,令杨宗鸿未发一言,便“扑通”跪下,行起拜师大礼。

  为学到倪老真传,拜师第二年,杨宗鸿顶着世人不解的白眼,将老师接到天池家中同吃同住。白天上课,晚上便是师徒二人练书法的时间。“每天晚上,我们都要练到起码12点,有时会练通宵。”倪氏书法独成一体,向徒弟传授技艺也与众不同,要求弟子先学会做人,再向他学艺。

   书展牵线:找到失联女搭档

  去年8月,倪老书法展轰动北京。出乎众弟子意料的是,北京晚报的一篇报道,竟揭开了倪老隐藏数十年之久的一段佳话——与倪老失联数十年的地下党女搭档,在泸州意外相逢。

  “我与倪老名义上是师徒,实际上情比父子。”但相处27年,一起同吃同住6年之久,倪老对杨宗鸿也只是偶尔说说他从事地下革命的故事,大都只限于如何逃避特务盯梢,将重要信息传递出去等。“27年来,从来没听恩师说起过,他在从事地下革命时,曾经与那个女搭档的故事。”杨宗鸿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幕时,悲伤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我在报上看到的那个倪为公,好像就是你苦找了几十年的那个搭档。”北京晚报关于倪老的报道,立即通过北京朋友传到四川南充——当年女搭档(出于多种原因,不便透露姓名)耳中。不久,南充老太带上儿媳妇一起来到泸州,在转角店倪老家中,两人一见面便紧紧拥抱在一起。“这场面很感人,也让我师母在一旁吃干醋。

  两人见面后,南充老太拿出她写的一部回忆录,其中有20多页,都是记载她与倪为公作为搭档,一起从事地下革命的点点滴滴。

  华西城市读本记者杨元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