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透露年轻狂妄:曾觉得鲁迅是被扶持的作家
余华:我曾瞧不起鲁迅作品
他顺德演讲首谈曾“师从”的三位文学大师,透露年轻时的狂妄
作者:李文波
上周六,在顺德罗浮宫家具城,著名作家余华发表了《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的演讲,他首次谈到写作途中曾“师从”的三位文学大师:川端康成、卡夫卡和威廉姆·福克纳。但他强调“学谁10%就够了,90%是自己发挥。”写作之路和人生的道路一样,没有一条是重复的。同时他还透露自己年轻时狂妄,曾讨厌、瞧不起鲁迅的作品,但现在他感受到鲁迅作品的伟大。
南都讯 上周六,在顺德罗浮宫家具城,著名作家余华发表了《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的演讲,他首次谈到写作途中曾“师从”的三位文学大师:川端康成、卡夫卡和威廉姆·福克纳。但他强调“学谁10%就够了,90%是自己发挥。”写作之路和人生的道路一样,没有一条是重复的。同时他还透露自己年轻时狂妄,曾讨厌、瞧不起鲁迅的作品,但现在他感受到鲁迅作品的伟大。 余华是受邀而来罗浮宫大家讲堂演讲的。罗浮宫大家讲堂由南方都市报和顺德罗浮宫家具城合办,此前曾邀《非诚勿扰》嘉宾主持黄菡等文化名家前来演讲。
学川端康成:优雅的表达比哭喊更有力
余华回忆上世纪80年代给文学杂志投稿被退时的心情,“那些发表在杂志上的并不比我写得好,为什么他们能发而我不能。”他写小说之初,最先迷恋的作家是日本的川端康成。
“战后,日本青年面临各种心灵困境,但川端康成写母亲失去女儿,平静地看着死去的女儿,给她化妆,说女儿像一张出嫁的脸。用这种优雅的语言更能表达母亲的悲痛,不像伤痕文学,都是对‘文革’的控诉。这比哭和喊更有力量。”余华说,他从川端康成那学到对细物的描写是如何有力量。
学卡夫卡: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而余华后来觉得越是迷恋川端康成,模仿他写作之路越窄。1980年卡夫卡的小说出现在书店里,这位大师给他的启迪更大。“天马行空,根本不受现实逻辑的约束。我们写人,出了门一定是街道,可是卡夫卡那里,出了门可能就是在河里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学威廉姆·福克纳:最好的心理描写是“没有心理”
余华说他的第三位导师是美国作家威廉姆·福克纳,“他在一部小说里写一个杀人者的心理状态,太好了,就是写这个人的感觉,后来我再回头看《罪与罚》、《红与黑》发现,最好的心理状态描写,是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心理描写。”
不过余华强调,“学谁10%就够了,90%是自己发挥。100%学别人,就是邯郸学步了。”“有些作家对我的影响,现在才知道。这就像阳光对树的影响一样,你要把它转化为自己的东西,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
谈鲁迅:我曾觉得他是被扶持的作家
余华谈到年轻时对鲁迅作品的看法。“文革”时期,余华在课本上能看到的只有毛泽东、鲁迅的文章。现在鲁迅的文章逐渐从学生的课本上减少了。“我学了十年,反复的都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总觉得鲁迅是被扶持的作家,就像现在所说的炒作一样。”余华说,他在1995年向收获杂志投稿,编辑打电话说他的小说像鲁迅,“我说我比鲁迅的作品好多了,当时很狂妄。”
而现在余华明白鲁迅的作品是写给那些生活有阅历的人读的,确实不适合儿时读。他说,现在他重读鲁迅,感觉鲁迅真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专访余华]
“其实我每天都挺无聊的”
从最近余华出的新书引起的争议开始,南都记者在余华午餐后的间隙对其进行了专访。他回击了对于他的《第七天》更像是新闻事件拼凑的批评,同时也坦承,《活着》只是他销量最好的一本书,但对于作品的排序和获奖都并不在意。
南都记者:最近关于您的小说讨论最热烈的莫过于《第七天》了,网上有很多批评声音,特别是对小说取材当前社会热点新闻颇有微词,认为这是一种拼凑。您如何看待这种批评?
余华:首先新闻是什么,文学又是什么?新闻是关注发生什么,也就是它爆发的那一刻,文学关注的是持久的那一刻,也许是爆发前发生的那些事。我并不认为我的小说就是现实新闻的摘取。其实我仅仅是想在这篇小说里,把中国几十年来最具标志性的事件都容纳在一个篇幅里。强拆、上访这些公共性事件如果累计30年之后还在发生,就成为生活的常态,尽管每一个这样的事件原因很复杂,也各不相同,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啊,你没遇到,你身边的很多人也许已经遇到,你也可能遇到。很多人批评我,就是只有论点没有论据,你倒是说说我哪一个事件是哪一个报纸上的,都是旧闻!
南都记者:西方很多小说写的是在社会制度下人的异化状态,你的很多小说是写极端生存环境下,人的温暖和尊严,很多批评家批评您批判性不够,您怎么看?
余华:我的小说挺有批判性的啊,当然也不是我作品里只有的因素。当你写作时,写到一种绝望时,你要给自己一点希望,用一种绝望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也是一种自我内心的平衡。比如《第七天》,我从一个人的死亡开始写起,现实世界是它的倒影,这和以前的叙事又不太相同。
南都记者:现在网络文学兴起后,很多小说都是在网络平台上完成的,您是否愿意将写作放在网络平台上来完成?
余华:因人而异吧,这是一种写作方式的选择,网络平台是开放的,其实我也想尝试一下,但担心会写不下去,会遇到各种不同意见。我总是感觉,你出名之前,很多意见都是善意的,单纯的;但是出名之后,在网络上很多网友的言论是不负责任的。出名前可能就是我的小圈子几个、几十个信任的人给一给意见,我挺喜欢,但是出名后动不动就是几万、几十万的意见,甚至上来就骂,完全是恶意的,我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开放式的写作方式。
南都记者:很多人知道余华是从《活着》开始的,《活着》也获得了国外的文学大奖。但是您的作品远不止这一部,您在内心对自己的作品会排序吗?
余华:我只能说《活着》是我销量最好的一本书,当然在不同的国家,情况不一样,比如在韩国和日本,《许三观卖血记》最畅销,在德国、法国是《兄弟》。我从来不给这些作品排名,我只是觉得这本书比那本书写的不同,这种不同会让我觉得创作是快乐的。
南都记者:很多搞文学批评的说您现在创造力枯竭了。
余华: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他们就说我处在创作的低谷了,说什么《活着》发表之后,就失去了精神家园,堕落了。我在低谷都快20年了,不过都挺好的,至少还有上升的可能吧。(笑)
南都记者:说说您自己每天“活着”的状态吧,听说您也喜欢N BA和网球。
余华:其实我每天都挺无聊的。毕竟生活需要爱好嘛,特别是当写作成为职业之后,我原来在北京住的地方,对面有一个健身会所,有时去一下,但是后来搬了家,就没再去了。平时游游泳,看看N B A和网球,自己不打。每天,我中午起来会先用手机看新闻,下午集中处理一些信件。假如我要开始写文章,我会集中把一些其他的事处理完,然后开始进入状态。
[现场互动]
粉丝问余华:
您死后想别人怎么纪念您?
余华的演讲结束后,现场不少听众站起来发问,大部分是80后、90后,他们的问题更多是作品之外、对时事的看法,不过余华的回答都会引来鼓掌声。
关于获奖
听众:您渴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吗,听说您今年还会获得一个文学大奖?
余华:我对诺贝尔奖不渴望。我获得过很多奖,比如说法国的那个,刚好那一年主办单位要颁一个图书奖,主要是面向中国,所以找了我;至于意大利那个。正好主办方要办一个远东地区文学的论坛,评奖方要颁给中、日、韩的作家,然后给了我。几乎获奖都有“此外”的因素。对我来说,写作的过程很重要,因为这是我能把控的,作品出来就不是我能把控了。11月,我还得去意大利领一个奖,他们写信给我,问有没有空来参加,有的话正好给你,我说好,因为我正好那段时间去一趟德国,完了可以顺道参加一下。获奖这事真不要当回事。
关于纪念
听众:您刚才讲到很多国家纪念作家的故事,我想问问您在死后,想别人怎么纪念您?(全场哄笑)
余华:我去过托尔斯泰的墓地,他在十七八岁时就接受了一笔遗产,很大的一个庄园。他的墓上长满了青草,露出半截在地面,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感觉到如此朴素。至于我,让我的孩子们去考虑吧。(全场哄笑)
关于韩寒、郭敬明
听众:您如何看待韩寒等新生代作家,包括韩寒最新拍的电影《后会无期》。您看好他们吗?
余华:电影我真没看过,很难做出评价。关键是我看好谁没有用啊,他们有自己的写作方式。很多人不喜欢郭敬明,但我觉得他有一个优点,他从来不用很难听的话去说(回击)别人。
关于富豪
媒体:有人说您的小说都是写底层的人,您对(写)马云(这样的富商题材)感兴趣吗?
余华:感兴趣是什么意思啊?(一脸疑惑和笑)我和他私下是朋友,什么都会聊。你说的是给他们写传记吧,马云口才很好,他自己写也会很好。
[余华说]
学谁10%就够了,90%是自己发挥。100%学别人,就是邯郸学步了。
你出名之前,很多意见都是善意的,单纯的;但是出名之后,在网络上很多网友的言论是不负责任的。
本版采写:南都记者 李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