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沙特人民币结算石油，还有多远？

　　本月初，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沙特阿拉伯期间，两国签署了包括巨额能源贸易在内的多项合作协议，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备受媒体关注的以人民币结算石油贸易的议程并未实现突破。

　　此前，中国与中东国家多采用货币互换的方式实施能源跨境交易，此次峰会，中国所提倡的使用人民币结算石油的方式会对中东其他国家产生一定的示范效应，宣示了中国政府力求提升人民币在国际大宗商品的结算地位，人民币国际化预计会迎来新的局面。

　　人民币结算石油虽然暂未有突破，但该倡议的提出有重要的意义。

　　 此次倡议释放积极信号

　　沙特已经是中国石油最大的出口国，中国与沙特在能源交易领域长期以美元作结算，在美元货币依然同石油挂钩的背景下，中国在与沙特的会晤中倡议使用人民币作结算手段，此次尽管没有实现突破，但这一行为本身释放的信号是丰富的。

　　其一，作为全球化石能源主要的需求方之一，中国法定货币人民币在国际大宗商品贸易上一定程度上有渐进替换美元的可能。

　　其二，在大宗贸易中，中国试图实现人民币国际化的突破，这有助于为其他石油出口国提供除美元外的结算方式，能够实现某种积极信号。

　　其三，在俄乌冲突导致的能源价格暴涨的历史时期，中国更希望以本币作为结算以对冲能源价格的波动，而试图将人民币同部分石油产品挂钩，有助于维护本国的能源和金融安全。

　　其四，中国已经意识到以美元为基础的石油交易的潜在风险，在美国不断加强国内立法实现扩大对国际经贸干预的背景下，中国尝试在大宗商品上寻求交易货币的转变，是中国对外部释放的一个重要信号。

　　 人民币国际化指标总体向好

　　中国人民银行在9月发布的《2022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显示，人民币国际化各项指标总体向好。

　　2021年以来，央行坚持以市场驱动企业自主选择为基础，稳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为实体经济平稳运行提供了有力支撑。在2021年，原油、铁矿石、铜、大豆等主要大宗商品贸易跨境人民币收付金额合计为4054.69亿元，同比增长42.8%。

　　2022年5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执董会完成了五年一次的特别提款权（SDR）定值审查。这是2016年人民币成为SDR篮子货币以来的首次审查。执董会一致决定，维持现有SDR篮子货币构成不变，即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和英镑构成，人民币权重保持第三，并将人民币权重由10.92%上调至12.28%。这些都显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势头良好。 

　　作为全球主要产油国，沙特在石油贸易中放弃使用美元的任何尝试都可能带来复杂的外溢。如果沙特以人民币结算石油交易，那必然会被美国视为是一种“反叛”。一位沙特消息人士之前告诉路透社，决定以人民币结算向中国出口石油，“现在还不是时候”。尽管沙特与美国存在龃龉，近年积极发展与欧盟、俄罗斯、中国和印度等的战略合作关系，沙特国内也存在明显的反美主义，但冲突远未到需否定美元货币的地步。

　　通常，国际货币的发行能够带来巨大的政治经济收益，全球主要大国均积极在国际层面进行动员，力求角逐更高阶的国际货币地位。

　　通过1950年的《国防生产法》、1977年的《美国海外反腐败法》及新近由拜登政府推出的《美国反腐败战略》，美国对使用美元结算的国际经贸活动的可干预渠道和契机逐渐增多，因而在涉及国家经济安全的诸如石油、天然气等战略性项目上实现人民币跨境结算已是实现中国可持续发展和安全的必须举措。

　　 进程充满挑战但值得期待

　　推动大宗商品的人民币结算是中美博弈下中国所作出的理性实践，但这一进程充满挑战但值得期待。

　　人民币国际化根本上取决于中国综合国力以及国际政治领导力的提升。历史上，美元对英镑的取代也并非完全走自由市场道路，而是英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其国际政治领导地位受到极大削弱，美国在二战后成为世界最大的黄金储备国，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直接同黄金挂钩，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另通过马歇尔计划，美元地位才得以确立。

　　在全球总体和平的年代，人民币要取代美元更加有赖于中国的国际政治影响力，这尤其表现在争取货币盟友和创设国际货币制度和区域货币金融规范等方面。当然，突破点会落在特定国家上。比如，伊朗从2006年开始不断减少美元在石油出口支付中的地位，以此表达对美元地位的反对，近年中伊以人民币结算石油贸易上实现了诸多突破。

　　中国奉行“不结盟”，这使得以人民币作结算更多地需要中国塑造特定国家对中国的货币依赖，中国还须长期提供某种公共产品。这就使得特定国家以人民币作为大宗货币结算会表现出一定的随机性。当然，“一带一路”友华国家是中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重点，中国可以尝试推动自身的国际货币战略，对美元霸权实施制衡。

　　从国内角度看，有中国学者提出，一方面，中国要尽可能长时期保持财政货币政策的正常状态，确保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保持本币实际购买力的稳定性；另一方面，稳慎推进制度型金融开放，加快金融市场的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建设，为包括境外央行在内的机构投资者创造越来越便利、透明和可预期的市场环境。

　　但中国经济受到疫情长达三年的干扰，经济面呈现新调整，人民币汇率出现过较大波动，另外，中国国内金融体制改革依然处于攻坚阶段。当然，国际社会对美元依然存在路径依赖，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现实障碍。 

　　货币主导权是复杂系统博弈。中国与沙特在经贸领域存在巨大互补性，但在以人民币作为石油结算货币上，沙特表现出了谨慎，这反映了“石油—美元”这一传统路径依然具有较强稳定性。

　　作为货币赶超国，中国要推动人民币作为国际大宗类贸易的“锚货币”，还需要不断加强本国综合国力及国际政治领导力建设。

　　撰稿/王英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国际关系博士生）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