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酒碗不是碗是一场幕天席地的坝坝宴

29.03.2015  09:50

    ■在成都,如果有人说要“办酒碗”,或者请你去“吃酒碗”,意思就是说要宴请你。这样的宴请,不是寻常的请客吃饭,而是有婚丧嫁娶或者升学乔迁的大事,要大宴宾朋。

    ■如今的大都市,此类宴请多在酒楼饭馆举行,而在成都场镇乡间,“办酒碗”则是在露天搭起棚子,支起灶台,摆上桌椅,上演一场幕天席地的坝坝宴。

    ■坝坝宴的环境,貌似不及酒楼的气派雅致,却有着更为浓郁的川西坝子传统气息。在这里,你更容易寻见川菜的庐山真面目。

    一场距离油菜花百米的 坝坝婚宴

    厨师面前是三个红砖砌成的灶,蜂窝煤在灶里熊熊燃烧。灶上架着三口大铁锅。左手边的锅里正在蒸甑子饭,中间是炒菜的锅,右手边的铁锅上架着蒸笼,正在蒸甜烧白、猪拱嘴和鱼。

    前不久,接到一份婚宴请柬,婚宴的地点在安仁古镇。婚宴当天,穿过成片的油菜花赶往婚宴现场,只见路边搭起的棚子里热闹非凡。新郎新娘的中式结婚照含笑迎宾,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上盘着龙凤,厨师带领着他的团队正在忙活。

    此时的厨师,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员,帮厨的妇女有的在大盆子里淘洗菜品,有的在砧板上切配食材,有的在验收供货商用电动三轮车送来的半成品。

    鞭炮响起,新郎捧着玫瑰而来,一阵喧闹过后,新娘被迎上婚车,亲友团翘首目送。此时,最为淡定的莫过于厨师和他的团队。厨师身后摆放半成品的架子上,各种食材摆放整齐。红的肉、绿的菜,就像画家调色盒里的各色颜料,就等厨师勺子一挥,大作送出。

    厨师的面前是三个用红砖砌成的灶,几簇蜂窝煤在灶里熊熊燃烧,上面架着三口大铁锅。厨师左手边是蒸的甑子饭,蒸汽从锅边和笋壳盖子的边缘冒出来;中间是炒菜的锅,是厨师一展厨艺的主战场;右手边的铁锅上架着几层蒸笼,正蒸着甜烧白、猪拱嘴和鱼,阵阵香味随着蒸汽冒出来,让人直流口水。

    这个临时的厨房和宾客们就餐的区域之间,用门板和长凳搭起一个条案,所有菜肴的最后装盘程序就在此完成。最先就绪的是凉菜,当几道凉菜分类码放在条案上的时候,厨师站到了中间那口大锅前面,从容地将半桶菜籽油倒进大锅。同时吩咐两位帮厨的妇女揭开蒸笼的顶盖。厨师正在做的是红烧肉,在翻炒的过程中,厨师转身从背后的桌案上取来各种佐料加入其中,不时用筷子蘸取汁水品尝。旁边揭开顶盖的蒸笼里,是坝坝宴的“名角”甜烧白。揭盖少时,两位帮厨将顶层的蒸笼取下,抬到条案上。一碗碗蒸好的甜烧白被取出,倒扣到盘子里。夹了红豆沙的肉片被翻在表面,加了红糖的糯米饭被翻到下面,有人在上面撒上一层白糖,码放整齐,随即上菜。

    上菜也是个技术活。左手端着一盘,手臂上还能叠放三盘甚至四盘,在席间穿行,稳稳当当。

    食客们都是坝坝宴的常客,就像戏院里的票友,哪道菜口味如何、食材怎样,入口便知。相互敬酒寒暄之余,少不了对菜肴本身的赞叹和品评。如今,虽然崇尚“光盘”,但婚宴的主人仍然殷勤,盘重盘,菜叠菜。最终,还是打包的新风尚避免了美食的浪费。

    抬眼望去,这坝坝宴对面的田野里,满是金黄的油菜花。也许只有在靠近油菜花的地方,才能更好地吃出这乡土盛宴的美好滋味吧。

    婚丧嫁娶、升学乔迁,都离不开坝坝宴

    现在的坝坝宴,都由专门的团队操作,而坝坝宴的主厨,通常就是这个团队的小老板,包括帮厨都是他们自带。一桌坝坝宴,包工包料要700~800元,酒水饮料另算。

    崇州、大邑、邛崃一带,地处川西平原,自古物产丰富。安仁古镇公馆林立,集市繁华,安仁一带的居民自古崇尚礼数,热情好客,至今传承着每逢婚丧嫁娶、升学乔迁办酒碗、摆坝坝宴的习俗。

    当年安仁刘氏家族私家厨师的嫡孙、如今在安仁古镇同庆九大碗掌勺的廖师傅回忆说,刘家当时的酒碗,动辄上百桌。如今安仁的酒碗,仍保持着当年大户人家的气质。由于历史渊源,安仁镇上不少人在西藏做装修和餐饮生意,每年冬季回到安仁,冬季也就成了安仁办酒碗的旺季。

    安仁本地,将娶媳妇叫“交代儿”,把嫁女叫“打发女”,明了而直白。婚礼头一天的晚餐叫“花夜”,婚礼当天的午餐为正席;家中老人过世,“白宴”一摆就是三天,甚至七天。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凡是前来悼念者,这几天的三餐都可以在此共享;孩子高考升学,临行前要办“状元酒”;修了新房子,乔迁之喜,要办“房子酒”。这些“”,十有八九都是坝坝宴。

    如今的“酒碗”、坝坝宴,无论菜品还是“游戏规则”,都早已与时俱进。今年三十岁的坝坝宴厨师张毅告诉我,他十七岁从厨师学校毕业,先是在成都的大酒楼巩固所学的川菜功夫,随后回到安仁古镇,跟着“办酒碗”的师傅当学徒。由于基础好,很快就深得川西坝坝宴的要领,开始自立门户,当起了专门摆坝坝宴的厨师兼老板。

    所以现在的坝坝宴,都由专门的团队操作,而坝坝宴的主厨,通常就是这个团队的小老板。手下几个帮厨的助手,负责粗加工、切配、装盘、上菜、洗碗等。若是接到“大单”,也可以招呼别的厨师客串。作为回报,下次别的厨师揽到生意,也会照顾自己。

    说到价格,张师傅告诉我,价格都有行规。如果主人提供原材料,厨师团队只负责加工,一桌100元,这是基本的人工费。如果包工包料,一桌700~800元,酒和饮料另算。一般情况下,主人至少要给每桌配一瓶白酒、两瓶饮料、两瓶啤酒。

    坝坝宴的厨师兼老板,通常也是坝坝宴商业信息的中枢。他一声令下,操办婚丧仪式的、搭棚子的、租桌椅板凳的、提供原材料或半成品的,还有提供四川人聚会必不可少的麻将的,都是“一条龙”服务。一个电话打过去,几辆电动三轮车或者三轮摩托就陆续赶来,乒乒乓乓几下就把棚架搭起了,把桌椅安好了,把麻将摆好了,主人只需要把客人带过来就是了。

    “酒碗”的前世今生

    菜品与时俱进,但一些风俗却不可破。比如娃儿满月或百天的酒碗,就一定要给来宾准备红壳鸡蛋;如果是丧宴,必上豆腐;反之,喜庆酒碗就不能上豆腐。

    也许“酒碗”和“九碗”是同源谐音,流传于四川的酒碗,在现实的演绎中真的就是“九大碗”,九道菜,九斗碗。上这九道菜颇有讲究,依次有干盘菜、凉菜、炒菜、镶碗、墩子、膀、烧白、鸡、汤菜。九斗碗原意是以蒸菜的九大菜而得名,分别为:软炸蒸肉、清蒸排骨、粉蒸牛肉、蒸甲鱼、蒸浑鸡、蒸浑鸭、蒸肘子、夹沙肉、咸烧白。“斗碗”,就是大碗,一展四川人的豪爽。

    正如《九碗歌》唱道:“主人请我吃晌午,九碗摆得胜姑苏。头碗鱼肝炒鱼肚,二碗仔鸡炖贝母。三碗鲤鱼燕窝焯,四碗猪肉焖豆腐。五碗金钩勾点醋,六碗金钱吊葫芦。七碗墩墩有块数,八碗肥肉火巴漉漉。九碗清汤把口漱,酒足饭饱一身酥。”正如歌中所唱,酒碗,菜肴以肘子、酥肉、炖鸡为主角,菜的底子有白菜、萝卜和城里罕见的脚板苕。

    和最初的“三蒸九扣”相比,如今坝坝宴的菜肴早已推陈出新。张毅拿出一张新近摆过的坝坝宴的菜单,上面有:飘香兔头、红油牛肚、甜皮鸭、山椒无骨鸡爪、蒜蓉大虾、鲜笋肉片、红烧狮子头、韭黄肉丝、烂肉豇豆、青椒肘子、豆豉鲳鱼、炖酥肉、红糖酒米饭等。其中,红糖酒米饭就是甜烧白去掉夹沙肉后的简化版。如今大家都怕长胖,敢大口吃几片夹沙肉的人已经不多,于是,甜烧白摇身一变,就成了如今的红糖酒米饭。

    虽然菜品与时俱进,但一些风俗却不可破。张毅举例说,娃儿满月或者百天的酒碗,叫“红蛋酒”,那么就一定要给来宾准备红壳鸡蛋;如果是丧宴,必上的一道菜就是豆腐;反之,其他喜庆的酒碗,就不能上豆腐这道菜。(文/吴志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