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花进京路线图:靠低价格与正规军抢地盘

　　21世纪经济报道 王卓铭 北京报道

　　[编者按]在刚刚过去的马年春节和元宵节里，你是否如往年一样，和家人一起以燃放烟花爆竹的形式辞旧迎新呢？你买的这些烟花爆竹是合法销售的么？你可为了省钱或者其他因素买到了传说中的“黑烟花”？当你燃放这些便宜的非法烟花时，你可知道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此刻正遭遇威胁？黑烟花，究竟从何而来，如何兴盛，我们又如何能杜绝呢？

　　2月18日，北京市安监局公布了2014年北京烟花销售数据，春节期间，全市共销28.8万余箱烟花爆竹，同比去年的39.6万箱下降了27.3%。

　　北京一直是全国烟花销售的标杆地区，往年春节期间烟花销售量一直保持在30万箱以上，北京三大烟花销售商之一熊猫烟花总经理潘迪介绍：“2013年春节光我们一家就卖出近20万箱。”

　　然而即便销量下滑，北京烟花市场上仍一直有着另一股力量，和熊猫、逗逗、燕龙三家烟花销售“正规军”在抢夺地盘，这就是所谓的“黑烟花”。

　　北京市政府烟花办1月25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下半年以来，全市共收缴非法、伪劣、超标烟花爆竹8770箱，依法处理110人。仅1月8日，治安总队在平谷、顺义的3处农家院内，就查获了468箱非法烟花爆竹。

　　从2006年北京燃放烟花爆竹“禁改限”以来，几乎每年有大量的非法烟花爆竹被查获。根据不完全的数据显示，2007年，北京警方查获非法烟花爆竹12407箱；2008年，查获20956箱；2009年，非法烟花爆竹开始转入游击战，从当年7月就开始“布局”进京，当年查获2.4万箱；2012年，查获1.8万箱；2013年仅春节期间就查获1.3万箱……

　　而这些仅仅是被查获的非法烟花，大量未被查获的则已经流入了市场。北京市场上到底有多少非法烟花爆竹？曾有人估计称，北京每年10亿的烟花爆竹市场中，正规企业只有约2亿的份额。

　　对此，北京熊猫烟花总经理潘迪表示否认：“我不知道这个数据的出处，这个说法肯定是夸张了。”但她也不了解非法烟花的具体销量。

　 　宋庄镇的地下交易

　　1月25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来到北京通州区宋庄镇，刚过温榆河，路两边就不时有村民手举爆竹和鞭炮，向来人兜售。

　　这里便是北京最大的“黑烟花”源头，以宋庄镇尹各庄村为中心，附近多个自然村均有大量村民从事非法烟花爆竹的销售。每年，北京警方均能从这几个村子里缴获大量黑烟花，然而这里的买卖也从未被根治过。

　　记者随着一位兜售爆竹的村民，来到了宋庄镇富豪村。这是一个大路边的普通村落，村口两块新砌的石墩，阻挡大型货车的进入。该村民表示：“送烟花的都是开小面包车。”但对于更多细节，她则三缄其口。

　　和众多北京周边的村子一样，富豪村并没有太大的特点，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家家户户门口摆出烟花爆竹的摊位，各家紧闭着的铁门甚至还透出荒凉的气息。但上述村民介绍说：该村很多人家都从事烟花爆竹的生意，只是都藏在家中卖。

　　在进村的过程中，该村民还很警觉地问起：“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烟花卖的？”当听到记者是经朋友介绍过来的之后，疑虑才打消。

　　该村民的家是典型的四合院，东屋被腾空出来，专门堆放“黑烟花”。屋里摆放着两排木架，架上陈列着不同品种的烟花。记者注意到整间屋子所放烟花并不多。村民表示：“烟花都是装在箱子里的，堆太多担心受潮。卖完之后，批发商随时都能送来。”

　　记者首先注意到的是“二踢脚”爆竹，作为2005年起就明确在北京全市禁放的品种，这里却赫然陈列着。当被询问燃放是否存在危险时，该村民表示：“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我小侄子都敢用手握着放。”

　　除了大量的鞭炮之外，各种烟花才是最好卖的品种。该村民极力向记者推介一些大型的烟花，称“价格比市里卖的便宜很多”。这些烟花除了少部分稍显陈旧之外，大量都是2013年的新品，从其包装上的流行图案就能看出。记者反复询问燃放安全性问题，村民介绍称：质量绝对有保证，只要保证在空旷地方燃放，别打到建筑物上就行。

　　当记者询问这些烟花爆竹的来源时，该村民表示：“这些都是河北、湖南等地的正规厂家生产的，从燕郊运进来。市里烟花爆竹都是定点销售，价格高。我们这里卖的话会优惠一些。”但她始终也没有透露具体的购销渠道。

　　 黑烟花批售链

　　2006年起，北京市质量技术监督局明确要求，市内出售的烟花必须粘贴12365防伪标识。2010年起，北京更是要求每个烟花爆竹上都必须贴有电子标签。而记者买到的这些黑烟花均没有这些标识，按规定不能在北京市区内销售。

　　这些黑烟花有着自己的销售渠道。记者按照烟花筒上的电话，联系了浏阳文家市汇吉花炮厂。该厂负责人表示，工厂只负责生产，销售工作交给各地代理商，“北京没有代理商，最近的只有廊坊一位姓白的代理商”。

　　记者以批发烟花为名，联系了这位代理商。他首先询问记者：“你有销售许可证吗？”当听说记者只想摆个小摊之后，他明确告知：“你那样我批给你了也会被抄走的，还是省省力气吧。”

　　然而富豪村众多销售烟花爆竹的村民，同样也没有销售许可证，他们却能从廊坊的代理商手中顺利的拿到烟花爆竹，即便临近春节，这条黑烟花的批售链条依然十分通畅。

　　从网络上总结的销售信息不难发现，河北燕郊和固安是北京黑烟花的两大源头。每年过年“去河北买烟花”，几乎成了北京人公开的秘密，网上也有“如何躲过收费站检查”的攻略。

　　这两地的经销商通过各种方法，将未经许可的烟花爆竹私运到北京通州、大兴、房山等地。在通州，较为集中的非法销售点就是宋庄镇尹各庄村，同时，临近春节监管放松，黑烟花的销售点还会跳出尹各庄村范围，甚至直接摆到通州、大兴等地的居民小区进行销售。

　　从生产商、到代理商，再到偷偷摸摸私卖的经销者，这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链条。但经过北京警方的多年打击，这一链条不但没有被斩断，反而越发成熟。

　　2011年，曾有警方人士估计，北京市场上正规和非法的烟花几乎“一半对一半”。如果这一说法成立，即便按最保守的数字推算，北京市场上每年销售的黑烟花总额至少在亿元以上。而上海、重庆、武汉等很多城市，都存在类似现象。

　　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机构能够说清国内市场上黑烟花到底占多少。中国烟花爆竹协会多位负责人在听到记者问及此事时都表示：“这个数据还是以警方来公布为准。”

　　 低价格竞争力

　　黑烟花大量冲击正规烟花市场，原因显而易见：价格低。

　　记者买到的“浏阳永泰出口烟花制造有限公司”生产的“荷塘月色”组合烟花，价格为25元。而在北京市区的熊猫烟花销售点，大小相似的组合烟花售价约为60到80元。6支60发的彩珠筒，记者购买的价格仅为15元。

　　在燃放试验中记者发现，所谓的“黑烟花”整体质量表现竟不逊于正规烟花，虽然个别品种出现燃放时间短、吐珠数不足的问题，但考虑到其低廉的价格，“黑烟花”还称得上性价比较高。相对而言，正规烟花的销售价格显然偏高。

　　这与烟花行业特殊的销售链条有关。烟花的生产成本其实并不高，以组合烟花里常见的单支1.5寸口径烟花管为例，由于近两年原料和人工成本的增加，生产成本大约为1.2元。一只25发1.5寸的组合烟花，生产成本不会超过40元。

　　这样一个组合烟花，需要经过至少批发、销售两道手，才能最终达到消费者手中。这期间发生的成本和各个环节的利润，构成了烟花的最终价格。

　　批发商的利润在30%左右，他们负责烟花的运输和存储。一般每年7月左右，烟花生产商就开始制作下一年春节的烟花，转运和存储的周期最长可达半年，耗费批发商一定的成本。

　　零售环节成本也较高。以北京市熊猫、逗逗、燕龙三家正规经销商为例，2014年全市1178个销售摊点，每一个摊点均需要向物业持有者交纳摊位费，据称最高达到5万元。而具体销售所得，还需要纳税、支付销售费用等。即便如此，北京熊猫烟花有限公司总经理潘笛介绍：“一般零售点有30%左右的毛利。”

　　这样算下来，烟花的销售价格已经接近100元，这一价格被印在正规烟花的筒身上，称作“零售指导价”。

　　不仅如此，在烟花销售旺盛的年份，销售摊点可能还需要支付额外的贿赂成本。2010年，新华社曾专门刊发文章《北京的花炮为什么这么贵？》，北京市烟花办一位负责人曾公开表示：“每年申请零售的人数动辄数万甚至十几万，区区几千个零售点便成为‘稀缺资源’，仅仅通过行政审批，难免产生黑洞。”

　　但是，黑烟花就不存在上述这些问题。由于并非来自正规渠道，其生产成本就可能远低于正规烟花。以烟花重镇湖南浏阳为例，当地基本还处于公司加农户的生产模式上，安全生产成本低，产品质量也难以保证。

　　销售环节上，由于无需也无法进入主流销售渠道，黑烟花运输、存储的安全投入也基本可以忽略。不用搭设销售点，不用雇人看守和销售，也不要纳税，因此黑烟花比正规烟花的价格低一半也并非难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黑烟花中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当年生产的品种。烟花的有效期一般为三年，一些卖不完的烟花可能由于存储条件不佳等原因，导致烟花失效、破损等。这样的产品会以极低的价格，以黑烟花的身份流入市场。(编辑 徐万国 杨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