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广西贫困村:77岁村民与猪同处一室(图)
编者按 打赢“十三五”脱贫攻坚战,贵在精准,重在精准。怎样才能做到精准识别、精准帮扶、精准脱贫?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彭清华深入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广西罗城仫佬族自治县,就此问题进行了专题调研。在深入3个贫困村屯、走访29户贫困户,了解贫困现状、剖析致贫原因、摸清帮扶需求的基础上,就如何实施精准识别、精准帮扶进行深入思考,提出了有参考价值的意见。现将调查报告全文刊发。
今年3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全国人大会议广西代表团审议时,叮嘱我们要把扶贫攻坚抓紧抓准抓到位,决不让一个少数民族、一个地区掉队。在国家推进脱贫攻坚的新阶段,如何做到精准识别、精准帮扶、精准脱贫?我来到作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的罗城县,就此问题进行调研。罗城县地处大石山区,是全国唯一的仫佬族自治县,全县总人口38万人,其中贫困人口超过10万人。两天时间里,我重点深入到东门镇榕木村寨洲屯和四把镇棉花村上新屯、下新屯,先后走访29户贫困群众,召开两场座谈会,通过“解剖麻雀”,力求为全区打好脱贫攻坚战理清一些思路。
走进贫困村
交通条件差、房屋简陋、资源匮乏等,是贫困地区相似之处
滇桂黔石漠化区是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广西片区涉及7市35个县(区)。榕木村和棉花村就坐落在这片区内。榕木村寨洲屯共有76户351人,其中壮族人口占95%,在近期开展的精准识别试点初评中,寨洲屯贫困发生率为44.41%。棉花村是一个仫佬族聚居村,我所到的上新屯有26户85人、下新屯有19户83人,2014年贫困发生率分别为89.41%和100%。
贫不贫,在通行。从榕木村委到寨洲屯是一条5公里长的狭窄砂土路,坑坑洼洼,村民反映,由于交通不便,他们卖猪的价格比通水泥路的村屯每斤要便宜1至2元钱。通往上新屯、下新屯的是更加崎岖陡峭的砂石路,两车相会,需要大老远就停下来相互避让。两屯之间由一条小土路相连,村民只能步行往来,屯里孩子要走上一个多小时到山外去上学。要致富先修路,这里的老百姓有更深的感受。
富不富,看房屋。一个村子的贫富程度,往往从村民的房子就能看出眉目来。居住在边远山区的壮族村落,多数是土木结构的瓦房,有半干栏式和全地居式。老式建筑人畜混居现象较为普遍,房子分上下两层,牲口“住”底层,比较低矮;上层住人,木地板,木板墙,也有的是泥砖墙;顶上还有个阁楼,一般用来存放粮食。村民们打趣地说,底层是“畜牧局”,中间是“人事局”,上顶是“粮食局”。寨洲屯就是这种类型的壮族村,有55座泥坯或木板房,其中17座是危旧房。有的村民住房十分拥挤,吴世文、吴世相两兄弟家共8口人,各自只有一间8平方米的卧室,共用一个客厅。类似情况的家庭还有吴代居、吴世员、潘代军、潘代友等农户。上新屯、下新屯是仫佬族建筑风格,房子不大,小院落、高地台、青瓦顶、土砖墙。听一村民说,自家房子是爷爷的爷爷盖的。村里这样的老房子还有不少,有些年久失修,墙面、屋顶、房梁等受损严重,透风漏雨。村民吴天能家住房拥挤,77岁的老母亲只得与家里养的猪同处一屋。
在这3个屯调研,遇到的不是老人、妇女,就是小孩,很少见到青壮年。村干部说,寨洲屯有一半以上的劳动力长年外出务工,上新屯、下新屯平均每户约有一人在外务工,有的甚至举家外迁。下新屯吴天壮夫妻长年在外务工,只留下年近古稀的老父母在家相依为命。也有不少家庭是年轻父母外出打工,把年幼的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去带。因为贫穷,村里还有不少男人娶不上媳妇。寨洲屯超过40岁的光棍有8人,上新屯有10名中年男子没娶媳妇。外村姑娘不愿嫁到穷村来,加上仫佬族有男子“两边走”和入赘的婚俗,上新屯有13人入赘到外村、1人“两边走”。
脱贫致富需要一定的资源条件。比较而言,寨洲屯自然条件好一些,全屯人均耕地0.9亩,还有一些林地和开荒地,水源也不缺。屯长说,以这样的条件,只要把基础设施搞好,把产业发展起来,是不会过穷日子的。上新屯、下新屯的条件就差多了,人均只有5分地,还七零八碎,说“草帽一扔盖块地”也不算太夸张。这里降雨量并不少,但属喀斯特地貌,水都从地底下漏走了。我看到一个山石围成的水柜,内壁长着“绿毛”,水面还漂着一些腐烂物,几根细细的管子把水引向村民家,这就是他们主要的饮用水源。冬天水枯了,只得翻山越岭到4公里外去挑水。实在是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村民们最大愿望是迁到山外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去住。
走访贫困户
劳力、耕地、技能、保障等要素的不足,成致贫主因
这次调研,我尽量多走访一些贫困户,看看他们的境况,听听他们的心声。两天走下来发现,尽管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群众致贫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是缺劳力。大多属两种情形:一种是因病因残丧失劳动能力,另一种是因青壮劳力外出务工家里无人种地和照看。寨洲屯吴祖恩家是我走访的第一个贫困户,老吴耳聋,女主人潘金花告诉我,全家6口人,女儿女婿长年在广东打工,老两口年过六旬、体弱多病,还带着两个小孙子,只好把自家承包的几亩水田无偿给别人耕种,留下2亩旱地种点玉米糊口,日常花销主要靠低保费和养老金,二老加起来每月400元钱。女儿女婿有时寄点钱回来,主要供孙子读书。当我问每年给家里寄回多少钱时,主人支吾着说:“一点啦,油盐钱,不多的。”再问,回答的还是这句话。据说,每家在外打工的情况不一样,给家里多少钱村民一般不愿对人透露。村干部反映,由于青壮劳力大都外出打工,留下老弱病残,种点东西主要自己吃,很少拿出去卖钱。
二是缺耕地。耕地是大石山区最稀缺的资源,这在上新屯、下新屯尤为突出。下新屯谢福四一家6口,只有1.2亩水田、1亩旱地和2亩林地,且大多散落在大石缝里,非常瘠薄,一年的收成仅得600斤左右稻谷、400来斤玉米,林地前年刚种上核桃,还没有挂果。多数农户还做不到自给自足。2014年,这两个屯的农业经营性收入折合现金人均不足280元。
三是缺知识技能。在上新屯谢福科家,老谢告诉我,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在本镇打工,老二、老三分别39岁、35岁了,只有小学文化,没什么职业技能,虽然长年在广东打工,但收入不高,至今都没成家。这不是个别现象。寨洲屯351名村民中,具有高中、中专、中职学历的只有3人,其余都是初中及以下学历。上新屯、下新屯168名村民中,除1人在上大学和12人具有初中文化程度外,其余均为小学文化程度或文盲半文盲。外出务工者基本未受过职业技能培训,普遍从事苦、累、重、脏且收入低的工种。如上新屯的谢体锋,25岁,初中文化,从事搬运工作,月收入只有1800元;下新屯的吴桂雪,27岁,小学文化,从事清洁工作,月收入只有1500元。由于文化水平和职业技能低,也有的村民不敢走出去,只能留在家里搞些种养维持生计。
四是缺大病保障。我走访的几个屯,都存在因伤因残因病致贫或返贫的情况。潘小明家有7口人,原本家境还算不错,先是妻子因风湿性心脏病住院做手术,花了10.67万元,除新农合报销部分外,家里需支付6.12万元;接着是大儿媳早产生了一对双胞胎,家里又要负担住院费等6万多元,从此背上巨大债务包袱。当地干部反映,寨洲屯因病致贫的有16户,因残致贫的有3户,占该屯贫困户总数的48.6%;上新屯和下新屯因病致贫的有13户,因残致贫的有4户,占两屯贫困户总数的43.6%。
村民盼什么
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加快产业发展、提高公共服务、尽早搬迁等,是贫困群众心愿
除了家访,我利用晚上和中午时间,先后在寨洲屯、上新屯召开了两场座谈会,了解基层干部和村民的所思所盼。会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来直去,不绕弯子。看得出,村民们对党和政府充满信任,对尽早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充满期待。归结起来,村民主要有“四盼”。
一盼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寨洲屯屯长潘世怀开门见山,请求上级党委、政府帮助该屯解决三件事:修一条全长5公里的进屯水泥路;铺设一条长约6000米的水管,引山泉水灌溉本屯后山200多亩的“望天田”;建设一项排洪工程,解决汛期内涝问题。棉花村村支书刘吉恩说,村里还有4个屯没有通路,一个屯没有通电,村民生产生活用水困难,请求上级帮助解决。
二盼加快产业发展。座谈会上村民谈得最多、最热烈的话题是如何发展产业,就地脱贫。吴美枝是棉花村的一位中年妇女,孩子7岁那年,丈夫不幸去世,她一直在外打工,供孩子读书。前年她回家开荒种植毛葡萄,政府免费提供种苗、水泥杆架和部分肥料等,目前已种下30多亩。她说,如果能得到优惠贷款解决毛葡萄种植初期施肥问题,她还想扩种50亩,几年后有了收入就能偿还。村民们算了这样一笔账:按照毛葡萄每斤3元的收购价格,正常管理4年后亩产量可达1200斤、产值3600元;砂糖橘价格稳定的话,第四年亩产量可达2000斤、产值6000元,第六年进入丰产期后亩产量6000斤、产值1.5万至2万元;核桃种植期长一些,管理成本也低一些,到第八年才能结果,按干果25元/斤收购价计算,初产期亩产值750元,第十三年进入丰产期后产值可达7500元。村民们说,只要产业发展起来了,脱贫致富就有了保障,很多在外务工的也愿意回来。
三盼提高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有些村民反映,他们的最大愿望是改善农村医疗、教育培训和社会保障。棉花村村民吴金花,儿子患尿道结石,虽然参加了新农合,但自己还需要承担一部分,就这点钱也拿不出来,不敢去医院做手术。棉花村妇女主任谢琼香说,她只读到小学四年级,以前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当了村妇女主任以后,参加各种培训机会多了,素质技能得到了明显提高。她现身说法,认为治贫必先治愚。寨洲屯村民潘凤娇,有两个孩子,大女儿12岁,今年小学毕业,成绩很好,她说再苦再难也要供孩子读书,绝不让孩子们像自己这样受穷。还有几位村民在发言中希望党和政府高度关注村里孤独老人和留守儿童的关爱和服务问题。
四盼尽早“挪穷窝”。与寨洲屯相比,上新屯和下新屯缺水少地,只能搞移民搬迁。年初,当地政府决定在附近水土条件较好的水虎口设立移民搬迁安置点,村民们非常兴奋,没等政府补助资金下来就自筹资金先干起来了。我来到这个安置点,看到工地上热火朝天,近万平方米的土丘已经平整为宅基地并切块分到户,多数农户已下好房屋地基,快些的房子砌到了一层。建房资金,政府补助一点,贴息贷款一点,农户自筹一点。少数特困户实在拿不出钱,短期也没有还款能力,还要采取一些特殊扶持办法。当地干部说,经过这些年的工作,群众的思想观念已发生很大变化,对搬出祖辈居住的深山不再抵触了,关键是钱从哪里来,搬到哪里去,搬迁后如何发展?这些都需要认真谋划和解决。
我们怎么做
全力补齐短板、扶贫精准识别、差异化帮扶、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等,是今后工作重点
通过这次调研,我更深切地感受到贫困群众的生活艰辛和脱贫致富的强烈愿望,深感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实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需要研究解决的问题很多,必须在找准着力点上下功夫、求实效。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必须补齐“短板”。经过多年的艰苦努力,我区扶贫开发工作取得了阶段性成效,至2014年底,全区农村贫困人口由2010年的1012万人减至538万人,贫困发生率由23.9%下降到12.6%,但农村贫困面大、贫困人口多、贫困程度深的状况尚未根本改变,仍然是全国脱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榕木村和棉花村是全区5000个贫困村的缩影。实现2020年与全国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脱贫目标,从今年开始,全区平均每年要帮助800多个贫困村“摘帽”、90万农村贫困人口脱贫,时间十分紧迫,任务异常艰巨。必须以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下定决心,采取超常举措,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有任何含糊、任何动摇、任何懈怠、任何推责。
精准扶贫首先要抓好精准识别。精准识别是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基础和前提。抓好精准识别,要着力解决好识别什么、谁来识别、如何识别的问题。识别什么?关键是建立一套科学合理的评定指标体系。一般来说,贫困户的收入构成,除了现金收入,也有非现金收入,除了在本地的收入,还有在外地的务工收入,很难一一核实,需要建立一套包括其家庭人口、收入、住房、耕地、生产资料、劳动力乃至孩子上学情况、病残家庭成员等要素在内的综合指标体系,按照一定权重逐项登记打分。从群众反映看,这样识别比单纯地通过自报收入来判别贫困程度更为客观和准确。谁来识别?可以由下派干部、工作队员和贫困村第一书记组成工作组,在村级组织和村干部的参与配合下进行。之所以要以外派人员为主,是因为派去的同志文化素养高一些,便于掌握政策,且在当地没有复杂人情关系,较为超脱,更有公信力。如何识别?关键是要严把群众申请关、入户调查关、民主评议关、公示监督关、审核确认关,健全纠错机制和责任追究制,畅通群众反映问题渠道,确保公开透明、公平公正、群众满意。
因村因户施策,实行差异化帮扶。广西山区面积大,村屯小而分散,一村多屯较为普遍,不同的贫困村屯、贫困人口,在贫困程度、致贫原因、帮扶需求上有很大差别。必须以贫困户和自然屯作为精准识别的基本单元,以行政村作为产业开发规划的重点,对不同的贫困对象采取差异化帮扶措施。就地发展产业是脱贫主攻方向,要抓好产业发展规划,切实解决金融支持、技术服务和市场开拓等问题,提高农民生产组织化程度,积极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实行一村一品,把贫困村变成专业村、贫困户变成专业户。务工收入是贫困户主要收入来源,要多渠道加强农民工就业和专业技能培训,着力提高他们的岗位适应能力和收入水平。移民搬迁是脱贫攻坚的一块“硬骨头”。广西需要搬迁的贫困人口达100万,要采取特殊政策抓好这项工作,确保他们搬得出、稳得住、有收入、能致富。此外,对因病致贫返贫的贫困人口,通过大病医疗救助扶持解困;对丧失劳动能力的贫困人口,实行低保政策兜底脱贫。对贫困家庭的孩子,要确保他们能上学、能就业,阻断贫困代际传递。
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的领头作用和群众的主体作用。帮钱帮物,不如帮建一个好支部。各级党委、政府抓扶贫,不能代替党的农村基层组织主心骨和领头羊作用,不能代替贫困群众自身的努力奋斗。要着力选准配强村级班子,选好培训好带头人。充分激发贫困群众的主体意识,以各种方式把他们组织起来、凝聚起来,只要群众的主动性、创造性发挥出来,事情就好办了。要落实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发动群众积极参与村屯脱贫规划编制、项目选择实施、资金使用管理监督等过程,让群众真正成为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主力军。(本文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彭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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