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弗洛伊德案警察主犯指控，缘何变为二级谋杀？

　　原标题：美国怎么了？连线解读②|涉案警察主犯指控，缘何变为二级谋杀？

　　美国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非洲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死亡一事持续发酵，全美范围内的抗议示威活动进入第10天。

　　当地时间周三下午，涉案警察主犯肖万的起诉罪名由三级谋杀升级为二级谋杀。同时，涉案的另外3名警察，也被以二级谋杀和二级误杀协助教唆罪起诉。

　　三级谋杀，为何升级为二级谋杀？另外3名涉案警察也被起诉，说明了什么？新京报记者连线身在洛杉矶的美国联邦法院、加州高等法院出庭律师刘龙珠，请他对案件进行分析解读。

　　新京报记者连线美国联邦法院、加州高等法院出庭律师刘龙珠。

　　 “先后做几份尸检报告，做法非常少见”

　　新京报：据CNN报道，明尼苏达州亨内平县公布了弗洛伊德的最新尸检结果，报告显示弗洛伊德的死亡原因是心肺骤停或心脏停止。这样的尸检结果，意味着什么？

　　刘龙珠：对于这个事件，尸检结果意义非常重大。重大在什么地方？这个尸检结果实际上就是在确定一件事情，就是黑人男子的死亡与警察“压颈”有没有关联。虽然目前不能说明警察“压颈”是造成黑人男子死亡的唯一原因，但至少是原因之一。如果尸检报告或者未来在法庭的证据显示，警察“压颈”这个动作跟黑人男子的死亡没有直接的关联性，那么涉案警察都会脱罪。

　　正常来说，是由检察官安排的尸检办公室做尸检报告。家属再单独做一个尸检报告，这种做法非常少见。之前两份尸检报告有巨大的冲突，可能是因为那两份报告都不准确，所以现在有了一个最终的尸检报告。但是尸检报告并不能代表一切。最终终审的时候，法官还是要听各个专家的意见，以及各方辩护律师的报告，再做出最终审判。

　　现在官司刚刚起步，最终法官判案的时候，需要双方律师进行控辩，然后让双方达成一个协议，说以哪一个尸检报告为准。万一他们不能达成协议，那么就需要增加陪审团。让陪审团来判断究竟哪一个专家证人、哪一个尸检报告更加准。

　　 “罪行指控升级，其实对主犯更有利”

　　新京报：主犯沙文的指控由三级谋杀罪升为二级谋杀罪，三级谋杀和二级谋杀有什么区别？

　　刘龙珠：在美国司法体系中，有两种情况可以构成二级谋杀：第一种是必须有杀人动机，第二种是如果你在犯下其他重罪的时候造成对方死亡，也构成二级谋杀。比如，你现在强奸一个女性，过程中发生打斗，结果你不小心把这个女人打死，那么你就会被以二级谋杀罪指控。两种情况构成二级谋杀，第一你有动机杀人，第二就是说你没有动机杀人，但是你在实施另外一个犯罪时，并且是重罪时，不小心造成别人的死亡。

　　以本案为例，在明尼苏达州，主犯警察把嫌犯用膝盖压在下面的这种操作，是完全合法的，而且一直被大量使用。表面来看，现在警察罪名被加重，但这可能是一种政治操作。这种案件原本应该由县检察官办公室来处理，现在州检察官办公室也介入，这个情况是非常少见的。更高级别的司法机构介入，这个警察的罪名也加重了，就是因为现在美国政府要平民愤。虽然主犯罪行指控升级了，但其实对主犯来说是有利的，不是无利的。因为只要不能证明他有谋杀动机，那么这个罪名就不成立。相反，本来他是三级谋杀，是更容易证明的。现在变成二级谋杀，反而更不容易证明警察有杀人动机。

　　换句话说，三级谋杀虽然刑期少了15年，如果我是检察官，要定罪这名主犯，那么我会指控他三级谋杀，而不是二级谋杀。

　　现在主犯警察已经正式被指控为二级谋杀，我觉得指控成功率不高。另外，法官最后量刑时会看他之前有没有前科，以及这个案件的其他相关细节。

　　 “二级谋杀，定罪的可能性更小”

　　新京报：你认为他会如何被量刑呢？

　　刘龙珠：量刑是第二步，第一步是要定罪。定罪为三级谋杀，我觉得可能性就不是特别大。现在变成二级谋杀，定罪的可能性更小。所以，从表面来看是下手更狠，实际上从刑事辩护的角度来说，对警察不是不利，反而有利，实际上定罪二级谋杀更容易使他脱罪。因为几乎没有办法证明他有二级谋杀，全部过程没有任何迹象或细节显示，警察准备要杀他。

　　相反，这里有迹象显示他没有杀人的动机，因为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非常随机。因为有可能这个警察认为黑人在装死，而不是真的身体有异样。这种怀疑在法律上是合理的，是一种合理性怀疑，那么这种情况下二级谋杀罪就不成立。

　　 “二级谋杀，最高刑期40年”

　　新京报：目前3名从犯被指控了一个新的罪名，叫“二级协助教唆谋杀罪”，为什么？

　　刘龙珠：我觉得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政治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当黑人在失去知觉以后，那3名警察应该有责任，跟主犯说，“他现在已经失去知觉了，你现在把你的腿拿开，你在干什么？”但是他们没有做任何的事情，他们应该做、必须做，但没做，这样的话就构成了从犯。

　　主犯现在是两条罪名，二级谋杀最高刑期40年，二级过失杀人最高刑期10年。如果他们3人罪名成立，也是两条，二级谋杀的从犯和二级过失杀人的从犯，刑期也是40年和10年。正常来说，主犯罪名成立，从犯罪名才会成立。但是明尼苏达州的法律有点不一样，即使主犯罪名不成立，从犯罪名也可能成立。

　　 “在美国，抗拒从严，坦白更严”

　　新京报：3名从犯中有1人自首，这会减轻他的量刑吗？ 

　　刘龙珠：正常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是这种思维根本不在美国的司法系统里面。美国的司法系统总体来说，抗拒从严，坦白更严。因为坦白的话，表示说你把证据全部告诉我，你已经承认、已经认罪。我觉得不会加重他的量刑，但也不会减轻他的量刑。因为警察执法过程中有摄像机全程记录，量刑是依据事实来的，并不会因为自首就改变。我觉得严格来说，不应该说是自首，因为如果没有被通缉，也谈不上自首。可能检方说，我们现在决定拘捕你，要我们过去抓你，还是你自己过来。这个警察可能觉得那我自己过去好了。不存在因为被通缉，然后四处逃命，觉得说还是自首，不是这么个情况。

　　新京报：在明尼苏达州，谋杀罪是怎么界定的？

　　刘龙珠：谋杀罪，总体来说，美国各个州法律不太一样，但大同小异。“谋杀罪”跟“过失杀人罪”的区别在于，谋杀罪需要你有杀人动机，“过失杀人”就是我没有要去杀他，但是在发生打斗也好，纠纷也好，过程中不小心造成他人死亡。这是“过失杀人罪”和“谋杀罪”的区别。谋杀罪里的级别也不一样，第一级它需要两点，第一是要有杀人动机，第二需要事先的计划预谋。

　　二级谋杀罪里，一种情况是有杀人动机，但是没有事先的计划和预谋。另一种情况是在实施一些严重犯罪过程中，造成他人死亡。三级谋杀就是没有杀人动机，但是造成了他人死亡。

　　 “陪审团至关重要，是最后的仲裁者”

　　新京报：陪审团对于案件最终判定很重要，一般来说如何选择陪审团？选择陪审团的时候，是否会考虑到种族之间的比例？

　　刘龙珠：在美国司法体系中，判定一个人有罪无罪不是由法官决定，而是陪审团12个人来决定。12个人一致认定他犯罪了，他才会被判罪。12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认为他没有犯罪，那么他就会被无罪释放。陪审团成员至关重要，是最后的决策者，最后的仲裁者。就这个案件来说，整个过程的判定我觉得最少需要两年。

　　如果要进入陪审团，第一必须是美国公民，英文流利。其中一个重要条件是，陪审团成员必须对这个案件一无所知，如果你之前听说过或了解这个案子，那么你就不可能成为陪审团成员。在美国司法制度体系下，陪审团成员对案件的任何判断都需要建立在呈堂证供上，而不能被媒体所影响。一旦陪审团成员被发现说谎，他们就会被重判。

　　第二，只有检方和控方双方都认同，这个人才会成为陪审团成员。对一方有利而对另一方不利的人员不会被选用。检控双方只要有一方不同意，这个人也不能成为陪审团成员。陪审团成员的观点需要保持中立。在选择陪审团成员时是否会考虑种族问题，一般来说不会，选择陪审团成员跟他自己本身是黑人白人没任何关系。只要控辩双方同意就可以。

　　新京报：美国警察因为暴力执法被指控的案例并不少见，是否有一些相似案例，最终是如何量刑的？

　　刘龙珠：暴力执法本身并不代表违法执法，在美国，执法本身就是个暴力行为。当然美国法律非常明确，如果你过分使用武力，那么就会构成违法，什么叫过分使用武力？换句话说，我本来可以用手就可以把这个人拷起来，但是我没用手，我拿着警棍上去打他两下，那么这样的话可能就构成过分执法。但是在美国准确来讲不是暴力执法，而是违法执法，换句话叫“过分使用武力执法”，类似案例非常多，层出不穷。每个州、每个县可以说几乎每天都有，但是最后被判刑的很少。

　　 “警察的起诉书里，有了新的变化”

　　新京报：舆论对于案件的审判，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刘龙珠：舆论对案件本身来说，是没有太多的影响。因为案件最后的决定不是舆论来审判，而是陪审团来审判。舆论只会影响检察官的态度，因为现在全美有很多示威活动，检察官觉得需要平民愤，所以有了这个升级指控。

　　在警察的起诉书里，也有了新的变化。之前起诉书中提到他身高的和体重的问题，可能是为了给警察量刑方面来更轻的定性，就表示说他很高大，我们必须要动作强硬，不然治不住这个黑人。最新的起诉书里面这两点被拿掉了，实际上是不再给警察找借口了。

　　新京报：对3名涉案警察的庭审已经开始，预计会有哪些辩论的焦点？

　　刘龙珠：接下来，案件辩论的焦点基本会围绕两点展开。一个是黑人的死因，另一个就是陪审团成员的选择。现在好几份尸检报告，结果都不一样，法官可能需要检控双方各派专家代表来进行供词。至于陪审团相信哪一个，就取决于哪一方的供词更能使人信服。因此，陪审团成员的组成至关重要。陪审团里黑人还是白人多，可能会是这个警察最终能否定罪的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文/姚远

责任编辑：范斯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