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民企老板市政府跳楼:土地变性跑半年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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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是市政府大楼的倒数第三层，内嵌式的窗户，B栋东面下方是一块10余平米、栽着两棵小树的草坪。从上往下的约50米，这是60岁王检忠人生的最后一段距离。
11月12日下午5点多，身家过亿的民营企业家从这里一跃而下，他的尸体被人在草坪上发现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据官方通报，公安机关初步调查认定，王检忠是跳楼自杀，不构成刑事案件。
在长株潭三鼎之一的湘潭市，王检忠和他的恒盾集团在当地都有着相当高的知名度，他猝然的悲怆结局，很快被贴上某种标签。然而直至昨日，在家属和下属看来，这位勤俭稳重的企业家为什么选择在市政府完成最后一跳，依然成谜。
事发前他说“再找一下某副市长”“几乎每天都要往市政府跑一趟，简直像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市政府。”
两个星期前，王检忠刚度过他的60岁生日。直到事发前，没有人看出有任何不祥征兆。
最后一顿午饭，是11月12日中午，在位于湘潭市区的小女儿王娟家里吃的，当天下午他要去湘潭市政府办事。
一起吃饭的还有王检忠的妻子何平香。她和女儿回忆，吃饭时王检忠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说下午要去市政府，“再找一下某副市长”。
下午大约2点半，王检忠开车独自离去。
王检忠的恒盾集团位于湘潭市雨湖区的二环线边。集团资产管理部总经理王文军称，今年3月以来，董事长为集团“土地变性”问题，几乎每天都要往市政府跑一趟。“简直像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市政府。”
占地110亩的恒盾集团，近来面临重大战略调整，其中至为关键的是要将脚下的土地，由工业用地转为商业用地：恒盾集团迁出原地，腾出的空地准备建一个钢材市场。王文军介绍，这块地的“变性”手续，相关主管部门已同意，但还需市领导班子批准。
“下午2点59分，王总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问我土地变性的资产评估问题。”王文军说，“当时在电话里，他语气平和，跟平常一样。”
快5点半的样子，何平香给丈夫打电话，但发现他的手机已关机。随后她和女儿开车去市政府找人，到那里才知道出事了。“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通知过我们这个事情。”
王检忠坠落的地点在市政府大楼B栋东边的绿化带里。这是位于大楼背后的一片停车区。保卫科人员告诉记者，这块绿化带比较偏僻，恰好是视频监控区域的死角，当时几乎没有人目击到坠地场景。直到5点半左右，路过的人发现尸体，才通知大楼物业人员并报警。
据保卫科介绍，2006年投入使用的市政府大楼共17层，15楼是湘潭市商务(招商合作)局的办公楼层。但是昨日该局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王检忠当天并不是到他们局办事，也没有进入过该楼层任一间办公室。选择从15楼男厕的窗户跳下，她分析，可能是16、17楼的厕所窗户都是封闭式的，不能打开。
昨日南都记者来到位于15楼的男厕所内，通向楼外的窗户已经被钉子固定，只能打开一条狭缝。
在王检忠跳下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后女儿王娟曾听说，父亲在大楼里与人发生过争吵，但并没有提供确切消息源。昨日在15楼办公的几位工作人员则告诉记者，事发当天他们没有听到楼道有什么动静。
“土地变性”为纾解资金之困“只要政府同意，开发商已答应马上将1.8亿打入我们户头，我们的资金也就活了。”
坊间传言，王检忠跳楼自杀是由于背负了上亿元的高利贷。
昨日王文军受访时回应了这一说法，他表示，恒盾集团确有一部分债务，但主要是通过担保公司向银行贷款，另外还有一部分是民间融资。
这位在恒盾集团工作了13年的老员工坦言，作为一家民营企业，恒盾集团同样也面临着一定的资金压力，而王检忠最近频繁为之奔波的“土地变性”，正是为纾解集团目前面临的资金之困。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湖南湘乡人王检忠就已开始在家乡做起竹制品生意，“那时竹子原材料便宜，人工成本也比较低，他起步得早，很快就赚得了第一桶金。”
90年代王检忠做起竹砧板的生意，企业规模逐步扩大，并分三次买下了现在的110亩地，2002年将企业搬到这里。
据王文军介绍，恒盾一直坚持开发海外市场，仅去年在海外市场上就有五六百万美元的交易。
但后来形势陡转，“恒盾的利润空间也被压缩，于是一边寻找新的竹源地继续扩张，一边开始多元化转型。”
2007年，集团为寻求多元化转型，在长沙市岳麓区承包了一大片地，创办了一个叫“润泉山庄”的休闲旅游项目。“先后投进了1 .5个亿，这些钱大多都是从恒盾其他产业的流动资金调过来的。”据王文军介绍，投资山庄是王检忠的一次转型，虽然前景不错，但投入大量资金也形成一定压力。
据网上公开资料，恒盾集团总注册资金3.5亿元，现有总资产6.4亿元，是国家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但昨日受访员工透露，王检忠生前在资金周转上已遇到困难，曾经几次到相关部门申办贷款但没能成功。王文军也表示，本身是民营企业，融资渠道并不多。这一次“土地变性”对恒盾来说则至关重要。
据他介绍，王检忠为运作此次“土地变性”，已邀约一些开发商加入，“只要政府同意‘土地变性’的方案，开发商已答应马上将1.8个亿的资金打到户头上，我们的资金也就活了。”据透露，11月11日晚，王检忠还在长沙与开发商见过面。
而事发之前，王文军说有关部门已同意为恒盾另外找一块地搬迁，在原地拟建的钢材市场，也已经联络好七八十家入场商户。
“我们知道政府审批程序比较复杂，但王总都跑了半年多了，为什么一直办不下来我们也不清楚。”王文军说。
家属：手机未归还，可能有遗书“这段时间和政府的沟通都在手机上，保留着所有的短信和通话记录。”
王检忠妻子何平香昨日向南都记者透露，在频繁找市政府办事过程中，丈夫曾经说过“某副市长有点不耐烦了”之类的话，但具体情况也没多讲。
而在王文军看来，作为一个当地知名企业家，又是湘潭市人大代表和党代表，王检忠在与政府的关系处理上一直都把握很好。“集团与政府打交道，主要都是靠着他，他和政府的一些领导关系很好，以前也从来没有和政府发生过冲突。”
在许多员工眼里，王检忠是一个勤俭稳重、开朗有担当的企业家。出生在湘乡市农村、只有高中文化的他，当过农民，编过竹篓子，当过村支书，办过乡镇企业，一步步才走到今天。
在员工印象里，王总也并不是一个偏激、爱冲动的人。一位员工回忆，有一次在部门会议上，他与王总的观点发生冲突，王总语气很重地批评了他。但事后他却打来电话，向这位员工道歉，说自己语气太重了。
昨天，在湘潭市殡仪馆，前来为王检忠吊唁送行的员工络绎不绝。
小女儿王娟昨日还向南都记者透露，说事后曾有人告诉家属，父亲在死前留有一份遗书，但这个遗书他们至今没有看到。
她同时提到父亲的手机，说出事之前父亲曾无意间对她讲过，他这段时间和政府的沟通都在手机上，保留着所有的短信和通话记录。但这个手机事后也一直没有归还。
昨日就遗书和手机的说法，南都记者来到湘潭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陈冠军回应称，目前除了网上公开的通报，他们不接受任何采访，建议记者去公安等部门。
随后记者来到湘潭市公安局，并打通了在外办事的政治部宣传科科长谢志斌的手机，但他谢绝采访，建议记者向市委宣传部了解情况。
南都首席记者 占才强 实习生 王伟凯
本版摄影：南都记者 占才强
(原标题：“土地变性”半年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