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插旗照片拍摄者还原真相:系战场纪实片场景
赵利滨:那张“插旗”照片是我拍的
当年“情景再现”,之后网络疯传
51岁的赵利滨是太原第一热电厂的一名管理干部,也是一名退伍老兵。他从小就喜欢摄影,几十年来拍摄的各类照片难以计数,而且当中不乏精品,为亲朋好友所喜爱。在其众多的精品中,尤以一幅表现上世纪80年代初祖国南疆那场血与火洗礼中战士插红旗的照片,倍受战友珍爱,近年来更是被许多网友所热捧。但热捧之下,围绕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片中人物等,也有了诸多热议。4月28日,赵利滨走进本报,向记者详述了这幅照片背后一些鲜为人知的感人的故事。
一张照片走红网络
赵利滨让人一看便知曾经是名军人,挺胸抬头,直言快语。
“记不清是一九九几年了,但肯定是(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因为那时电脑还不普及。一天,我们厂团委的同志给我打电话,叫我赶快去他办公室一趟。我到了他办公室,他指着电脑屏幕上一张照片对我说‘你看,你拍的那个(插红旗)照片上网了。’”与记者见面还未寒暄两句,赵利滨便直奔主题。“因为不久前我们厂曾经举办过职工摄影展览,我拿了包括这张在内的几张自己在部队拍摄的照片,参加了那个影展,厂里好多人都在那次影展上见过这张插旗照。”
“这张照片我太熟悉了,十几年来我不知看了它多少次,所以一看就知道是我(拍)的照片。当时咱对网络不太懂,觉得那上面的东西不大可信,当不得真,可是看了照片底下的文字说明后,却叫我大吃一惊。说明内容是:1984年4月28日凌晨,我军攻克老山时冲至老山主峰的某连副连长张大权,他把军旗插进主峰阵地里的同时壮烈牺牲了。”
看到这几句话,赵利滨疑惑不已,“我是1987年4月才到老山的,咋可能拍下发生在1984年4月28日的照片呢?我那时就知道张大权确实是在那天的老山战斗中牺牲的,后来被追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当时我想,肯定是往网上发照片的人闹错了,这张照片怎么能和大英雄张大权绑到一块去呢?后来又想毕竟这是件好事,对宣传英雄、弘扬英雄精神有利,由他去吧。”
正因为当时不懂电脑,更不会上网,压根儿也不知道什么版权说法,所以赵利滨就没把那事当回事儿。
之后,照片之事在赵利滨心里淡了,但在网上却越来越火了。
那时候,互联网刚刚进入普通人生活,上网还是电话拨号,一张大图片要显示完整,得等上好长时间。而对于参加过那场战争的老兵们而言,无论读书看报逛旧书摊,却始终留意着那些消息。转业干部、参加过那场战争的罗际明便是其中之一。
赵利滨告诉记者,1984年,罗际明在老山前线某师政治部工作,出于工作需要,他和同事几乎看过每一张战斗照片,战争结束后,其中的大部分“经典照片”还被用作展览。他认为这样经典难得的插旗照片,如果当时出现,不可能被遗漏,也不可能不迅速在部队中流传,但他和战友们竟然从未见过。于是他多次在博客和网络相关文章上跟帖,请照片的拍摄者站出来,介绍一下拍摄经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疯传照片的署名,还是一直空着。
后来,以这张照片为背景,绘制了油画;距离当年战斗发生地不远的云南麻栗坡县城,建成关于那场战斗的纪念馆,进门就是这张插旗大照片;在网络上,更多围绕这张照片的故事,被传开来,比如说“战士向着祖国站立,军旗向着祖国飘扬……”,还比如说“他的手死死握着旗杆,战地救护队怎么掰也掰不开……”
还有人将其与另外两张著名战争插旗照相提并论,一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几位美国士兵在硫黄岛上插旗;另一张,同样是在二战期间,苏联士兵将旗插上了德国柏林的国会大厦顶端。
此外,近年来,不断有新的报道出现,夺人眼球——大意有二,一是照片上的插旗手,并非张大权,也并未牺牲;二是照片中两人真名实姓,叫罗仕忠和何天华,俩人都在贵州,平淡地生活。罗何俩人都回忆过那场战斗,都率先冲上老山主峰,都是英雄。但有说罗仕忠是插旗者,也有说何天华是插旗者……
说出真相还原本真
今年3月,当年老山作战主攻团代政委、国防大学教授、少将黄宏对某网辟谣说,插红旗这件事情是没有的……当时并没有记者随五连攻上主峰。
当年主攻团的一位营长也在网上辟谣说,老山地区属于亚热带丛林地区,在这个地方作战,尤其是在敌人防御、我们进攻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信号,像红旗、军号、哨音、反光物体、烟雾的管制相当严格,因为这对于一个部队来讲攸关生死。插红旗,尤其是像照片里面那么大一面旗帜,是完全不可能的。当时占领老山主峰标高点的是七连二排五班的何天华班长和罗仕忠副班长。二排是突击排,五班是尖刀班,战斗计划中他们的任务就是冲上并占领主峰。之后,按照既定命令和预先的约定,向他们连长所在的位置,举起一面像成年男人两个巴掌那么大小红旗。后方用高倍望远镜看到这面小红旗,就意味着胜利攻克。
罗际明被网上的这些议论搞糊涂了。前年,他曾组织对那场边境战争的亲历记征文,有人写长信来:“关于这张照片的由来我特意跟我叔父聊过,他说这照片应该是在他们拿下主峰撤防下来后根据宣传需要拍摄的……”信的落款名为“罗永松”,自称是“罗仕忠的侄子”。
因为道出了真英雄,插旗照片更红了。
极少上网的赵利滨,看到了关于插旗照的议论,忍不住跟帖:我曾是×军×师×团×连的战士,这照片是我拍的……有一人回帖:谢谢你说出真相。此后便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他心想算了,事情过了二十多年,还有啥澄清的必要?3月底,他被罗际明博客中“插旗是假,英雄是真”这句话深深触动,觉得非常有必要说出这张照片的拍摄真相。
赵利滨对记者说,“4月1日下午,我在罗际明的博客上留言说,我是名参战老兵,插旗子的相片是我拍的,我还有几张远近景相片,可以证明这张相片是我拍的。他看了后回复我‘很高兴联系到您,让我们共同把照片的真相告诉大家’。”
后来赵利滨与罗际明通过微信电话进行了长谈。“我告了他我的名字和当年所在部队番号后说,我是1986年12月随轮战部队到老山的,打仗时我在团通信连担任电台台长,平时爱好摄影,接到赴老山参战的任务以后,花了260元买了一架‘红梅13’照相机,为的是记录下难得一遇的作战经历。”
“1987年3月到4月中旬,我部与×军×师×团进行阵地的对口交接,在接防的时候,我部接到了配合宁夏电影制片厂和中央电视台联合拍摄战场纪实片《战士万岁》的任务,片子以他们部队特功5连突击队为原型,反映其在1986年10月14日出击968高地,并取得辉煌战果的‘蓝剑B计划’。我团抽调近两个连的兵力和部分专业兵,配合了此次为期一个多月的拍摄。我本人也有幸被抽调参加,在片子中演电台兵。配合参演时我把相机随时带在身上,在自己跟进表演的各种‘情景再现’过程中,随时抓拍有纪念意义的镜头,其中在麻栗坡平坝小石洞地区,拍摄了这张多年来被广为流传的‘插旗’照。”
赵利滨坦言,扛着一面大红旗去冲锋陷阵,这在老山作战中是根本没有的事情,但为了使战斗场面好看,导演设计了这个情景。“可以肯定的是,参演部队使用的红旗,是特功5连突击队的战旗,战旗上有200多个弹孔。为了留下纪念,我们参演人员都在这面战旗前合了影,我自己也让别人拍摄了一张擎旗站立高地的照片。”
为了证明这张插旗照片是自己拍摄的,赵利滨还对罗际明说,当时配合参加表演的人员,如今能够联系上的部分战友,可通过电话和书面文字为他证明;这张“插旗”照片不是一张孤本单片,还有系列的远景、近景,以及“冲锋”过程等多张照片,拍摄风格一致;最为关键的是照片底版在他本人手里,可以请专业人士鉴定。
照片之外战友情深
赵利滨告诉记者,他在参加《战士万岁》拍摄的跟进过程中,抓拍了不少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虽然别的战友也在拍,宁夏电影制片厂的场记也在拍,但都没他拍的这张照片震撼壮烈。虽然是“情景再现”的摆拍,但在当时的老山前线,对参战官兵来说,这张照片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团里的许多战友,以及来老山前线见习的沈阳军区、南京军区等部队的连排干部等,听闻他有这样一张相片,都纷纷找到他索要,因此这张照片当年在麻栗坡彩印店就冲洗了一千多张。就这样,“插旗”照片在战后被战友们带回了家乡、带回了军营。
在互联网开始发展的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这张照片又被上传到网络上开始流传,许多网友的QQ头像、微信头像都用此张照片来体现。“这张照片后来的知名度、关注度、震撼度,是我当时拍摄时做梦也没想到的。”赵利滨说。
“我们厂也有人收藏了这张照片。当年他们在网上看到这张插旗的照片后告我,我还不大相信呢。因为那时候便宜又简单实用的‘傻瓜’相机已经基本普及,我们上战场的战友带相机的人多了,何况还有不少战地记者在拍照,也许是人家拍的吧。但我后来上网一看,确实是我拍的照片,虽然照片的说明胡编乱造,但我想只要对弘扬英雄精神有利,就由它去吧。哪知道十几年过去了,这张照片的影响却越来越大,常被一些作战纪念馆和画册上使用,就有一些好心人建议我维护版权和争取署名。说句实在话,我对版权二字一点也不懂,只觉得这不是新闻作品,摆拍的照片署上自己的名字不合适。况且,自己的照片能够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受到关注,这就已经让咱满足和欣慰了,版权不版权的无所谓。”
赵利滨说,今年过年的时候,几个太原的战友相聚,他们说大家都很关心照片的真相,网络上到处都是关于插旗照片的议论,如果不站出来澄清,事情就会没完没了。所以,赵利滨就跟罗际明首长联系了,并鼓励他说出真相。
“虽然我说明了真相,但我相信这丝毫不会影响这张照片在全体参战老兵心中的震撼地位,因为追寻老山英雄、缅怀先烈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并付之行动的。”
赵利滨告诉记者,他1983年高中毕业后参军入伍,到1988年复员回来,在部队5年中经历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最为刻骨铭心的就是1986年至1987年这段保卫祖国南疆的经历。期间,他与那个年代人们熟知的边防战士一样,蹲“猫耳洞”,听枪炮声,忍饥、忍渴、忍高温、忍蚊虫叮咬……誓死保卫祖国边疆。
“没有那段经历,你就不知道我们战友的感情有多深!”赵利滨说,“从那以后的30多年来,战友们遇到什么困难,哪怕是太原以外的战友,我们都像亲兄弟一样去帮助。”
去年下半年,赵利滨学会了上网,如今他一有空闲,便上网关注当年战友们的情况。“以前不会上网时是翻出当年我拍的照片,想想我在外地的战友,想想那里的山茶花和木棉树。当然,更主要是想念我们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赵利滨说到这里时,眼望着窗外,大大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
本报记者王正炜文/图
编辑:SN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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