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春运细节中的乡愁 家乡的启事是热情的邀请和召唤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启事。
启事不仅是冷冰冰的招聘，更是热情洋溢的邀请和召唤。多少年来，因为启事，数以千万计的四川人，从家乡被召唤到遥远的异乡，又从遥远的异乡回到家乡，其间多少离别，多少纠结。
几个四川人和几张启事的故事，映射出时代的变迁和发展的困惑。
故事A
等不到春节后了，中原油田机关餐厅年前就打出了招聘启事。2个半小时，招聘启事只有3个人看——
瞄到30岁以上，招有娃儿的
地点：达州瑞丰人力资源市场
招聘启事: 餐厅招服务员，月薪1600元、包吃住
人物:王福全，在南宁干装修，一天收入近300元
□四川日报记者 熊筱伟发自达州通川区珠市街
王福全两天前刚从南宁坐火车回来，还穿着米色的工装。他没有直接赶回老家——渠县，而留在达州城里转了转。
在达州市区最有名的小商品一条街——珠市街上，王福全走走停停，左看右看，逛了大半天啥也没买到。倒是街对面的瑞丰人力资源市场吸引了他的注意。门口支着两个招聘启事牌，王福全三两步忙着跨过街道。“招服务员的嗦！我一个男的，哪个去当喔！”王福全自己先笑了。招聘启事上，月薪1600元、包吃住的待遇，而这并没有让他动心。他在外打工12年了，如今干一天装修活，收入近300元，“贵州、云南、广西，都跑过了，回来干喃，也还是可以。”但他坚持，“在达州一个月咋个也要管5000块嘛，不然有啥子做头？”
王福全不急，招聘方很急。企业之一，中原油田驻达州机关餐厅，1月9日就支起了招聘启事牌，除年龄限40岁以下外，无特别要求。招聘负责人杨先富说，一周都没有人登记。记者在招聘启事前待了2个半小时，仅看到有3人驻足——包括王福全。“我们这儿的习惯是，再有事，也等过了年再说。”瑞丰人力资源市场招聘部经理莫小红说，年前农民工只想着回家，找工作的人不多。
杨先富等不到春节后了。“月初宣布春节不放假，立马走了7个人。”杨先富说，中原油田在达州有6个机关餐厅需68人，他去年面试过的就超过200人。
“说到底，还是工作太好找了，诱惑太多。只要没缺条腿，到沿海起薪就2500元一个月，有技术的更不说了。”杨先富连连感叹，本土企业招人难，“行内有句话，上半年没找到，下半年莫得搞。为啥子？不趁农民工过年留住他们，就都跑出去打工了。”
薪资比不过沿海，杨先富打的是“亲情牌”。“拖家带口的农民工，一般在外头久了还是想回来。我们餐厅分布广，上班同时也能照顾家头。”杨先富说，节前算碰运气，节后“春风行动”招聘会，才是重头戏。“到时就瞄到30岁以上、有娃儿的招。”
“亲情牌”看样子还是有些打动王福全。
回不回家干？王福全嘴里说着无所谓。不过，在和记者短暂交谈的几分钟里，他两次提到了孩子。“我娃儿都5岁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半年。”
故事B
淮口镇的刘军和白果镇的陈勇，一回到金堂，就在回乡打工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家门口挣钱，还是到挣钱地安家？
地点：成都金堂淮口制鞋工业园
招聘启事:三家鞋厂和一家材料厂招工人，工资从2000元到4000元，基本上都包吃住
人物:刘军和陈勇，东莞一家鞋厂上班，月薪5000元到6000元
□四川日报记者 李龙俊发自成都金堂淮口镇
从东莞回来才两三天，刘军和陈勇对这里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
1月18日中午，金堂淮口镇，沱江岸边的制鞋工业园内，现代大道上新刷出的行车指示箭头晃着白光。刘军和陈勇是好哥们儿，7年前一起从家乡到东莞，进同一家厂，干同样的工作，常常一起回家过年。这是一条长约2公里，密布厂房的道路，沿途立着各类蓝色、红色的大幅固定招工启事，一些厂还在门边用白板写出急需招聘的职位。哥俩天天在这儿转。
他们对路两边的招聘信息很熟悉：仙美妮、达智鞋材招普工还招管理人员；康堡鞋业的招聘启事还在，但人已经快招满了……几家厂给出的工资水平多在2000-3000元左右，高的有4000元，基本上都包吃住。在爱民儿的招聘启事前，他们停下了脚步。启事列出8条优势，吸引返乡农民工：订单充足、可保证员工收入稳定、安全环保的生产环境、完善的培训、畅通的晋升机会……“年后，我不太想去东莞了！”刘军说。一旁的陈勇连忙提醒，“与在东莞的工作比较，同样的工作要少挣近2000元。”哥俩有了小分歧。“这个我晓得，少挣点钱但可以照顾家嘛，你看我家院子头草比人高，都不像个家了。”刘军一家都在外地打工，少了维护的房子很快就没法住。
已经结婚想要娃娃也是刘军下决心回来的重要原因。一件小事让刘军很受刺激：有邻居夫妻都在外打工，过年买了礼物给儿子，但儿子盯着他们叫叔叔、阿姨，怎么哄都不肯喊爸爸妈妈。“我不希望自己的娃娃也叫我叔叔！更何况家门口就可以挣钱。”刘军说的“家门口”是河对面的成阿工业园，他听说比制鞋工业园规模还大，好多东南沿海的厂都要迁过来。
陈勇有自己的考虑，习惯外面的生活，回来反而不自在，还没成家，再闯闯。陈勇有同乡在外打工，还在当地买房安顿了下来，这也是他的梦想，午饭时间，哥俩来到工业园旁的欧洲水岸小镇一家名为“筷子小吃”的餐馆，“再出去一年，一年后我们再商量。”陈勇还是有些纠结。哥俩干了一杯酒，一阵沉默。
故事C
李茂操回乡看中免费为农民工提供电脑技能培训,王荣回乡则考察创业环境——
除了招聘岗位LED屏里的好东西还多
地点：安岳县人力资源市场
培训启事: 免费为农民工提供电脑技能和创业培训
人物:李茂操，苏州一电子厂普工，月薪3000元
王荣，汕头一机械厂工程师，年薪10余万元
□四川日报记者 李淼 发自安岳县
1个多月前，李茂操从苏州返回成都，“有单能挣3万多元的活，因为没电工证，人家小区门都不让进。”受了打击的李茂操前几天径直回到了安岳。“菲美斯酒店招聘前台、保洁若干；万顺时尚酒店诚聘服务员20名……”1月17日，安岳县人力资源市场入口上方，10多平方米的彩色LED显示屏上，3条用工信息正滚动播放。“不用看，本地招工大多是服务业，不仅年龄有限制，工资才1300多元，还不包吃住，没得搞。”李茂操只瞟了下屏幕，就对直冲上了二楼。“回安岳，但不是来找工作的。”李茂操有些神秘地对记者说，他感兴趣的是LED显示屏上显示的免费为农民工提供电脑技能培训的启事。“想留下，这边工资太低、消费却很高；想出去多挣点，自己又是‘半瓶子’，没啥技术。”李茂操琢磨了几天，想通后就鼓起勇气来看看。“是去是留，啥都不想了，先趁过年‘充充电’，学点本事，考个证，没技术咋挣大钱？”他摇头苦笑，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这把年纪能学得出来不啊……”
除了招聘岗位，LED屏里的好东西还多。“前几天，外面LED上通知今年小额担保贴息贷款的财政贴息将提前下发，我来具体了解下农民工创业贷款能贷好多？有哪些手续？”一个叫王荣的年轻人主动和记者聊起来。
岳阳镇人王荣是广东汕头一家机械厂的工程师，年薪十多万。他专门停薪留职回来考察创业环境，“安岳是农业大县，工业刚起步，更没什么现代机械制造业，干老本行是不行了，想搞服务业”。他前几天刚参加完县就业局举办的免费创业培训，现在又有了贷款的信息。
“年后，我必须给汕头那边一个答复，去还是留得尽快抉择。”说这话时，王荣笑呵呵地，看不出纠结，“先不管是回广东继续打工，还是找到钱创业，趁春节多学点东西，对于以后发展都有用。”他对家乡有新的理解——充电，重新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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