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纵火保姆曾偷名表典当 网购几十元表放原处
原标题:杭州纵火案 | 保姆莫焕晶的荒唐动机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在 杭州纵火案 中,保姆的角色最令人困惑。为什么一个前科累累的保姆,可以一再找到令同行艳羡的雇主?朱小贞和孩子们对保姆莫焕晶亲如家人,为什么她要纵火?
记者采访了莫焕晶的辩护律师,也走访了莫焕晶的家乡。如果不是因为赌博负债累累,作为富裕的广东东莞人,莫焕晶本来拥有一个经济和情感都不错的家庭。在赌博负债一次次伤害家人后,她背井离乡,伤害的矛头指向了雇主家庭⋯⋯
莫焕晶(图片来自网络)莫焕晶的放火动机
党琳山是杭州大火案中纵火嫌疑人莫焕晶的辩护律师,他是在7月7日下午3点多第一次见到莫焕晶的。在杭州的看守所,两个人这次会见足足谈了3个多小时。
党琳山问莫焕晶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和林生斌一家人相处得怎么样?”莫焕晶回答:“非常好,像一家人。”
党琳山又问:“你对保姆和雇主实行双电梯入户,是否感到不适或被歧视?”莫焕晶说:“完全没有。”
在后来杭州警方针对杭州大火一案的答记者问中,虽然对案发过程进行了较详细的解读,但没有提到莫焕晶的作案动机。而在此前,网络上一直传言,莫焕晶是因为盗窃败露即将被辞退,想趁林生斌出差之际,放火再灭火,争取立功留下。
但莫焕晶本人的说法不一样,在与律师党琳山见面时,她说出了一个更加让他感到“荒唐”的版本。原来在纵火的头天晚上,莫焕晶一直在玩一种叫“百家乐”的网上赌博游戏,玩了大半夜,账户里的钱都输光了。莫焕晶想找林家人借钱翻本,但此前她已经以老家盖房的名义,向林家借债十余万元。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一个保姆能向雇主开口的极限,所以她想放一把火,灭火立功后,再向林家人开口。
正对“蓝色钱江”的大门口,摆着朱小贞和孩子们的照片,每天晚上都会点蜡烛悼念(于楚众 摄)根据杭州上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郦兵对记者的通报,纵火当天,莫焕晶凌晨2点到4点之间,先用手机上网查询了“打火机自爆”“沙发着火”“窗帘着火”等信息,然后于凌晨4时55分左右,在林家客厅用打火机点燃茶几上的一本书,扔在布艺沙发上导致火势失控,随后逃离现场,造成被害人朱某某及其三名子女吸入一氧化碳中毒,抢救无效死亡。
而党琳山从莫焕晶处得到的细节是,选择早上5点放火,是因为朱小贞平时都是5点左右就起床运动。她一开始想在茶几上烧书,害怕书掉落到地上,引燃地毯后搞得太麻烦,所以最后选择了点燃窗帘。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垂直悬挂的窗帘过火更快,比她想象中夸张得多。大火燃烧起来后,已经起床的朱小贞让她报警,自己则去叫醒三个小孩。莫焕晶称自己在楼道里报了警,报完警后,一名小区保安通过保姆电梯上到18楼。
莫焕晶告诉这名保安,房子里还有人,请保安去救人。但当时火已经燃烧起来,保安用毛巾捂着脸,进去后没几步就被呛出来。随后,第二名保安也上楼了,并让先上楼的保安和莫焕晶尝试从主入户门进屋救人,但因为蓝色钱江小区实行双入户电梯制度,保姆和保安都没有雇主卡,无法直接从保姆电梯通道来到主入户大门处,只能从18楼下到1楼,准备再从1楼上到18楼。
按照莫焕晶自己事后的说法,当两人来到一楼时,消防队已经来到现场,并告诉她不要再插手了,否则消防需要分散精力来照顾她。莫焕晶说,正是基于这个理由,她才没有上楼救人的。而一开始,她的确是准备救火的。她对律师称,她自己自始至终都告诉物业和消防,房子里还有人。
林家360平方米的豪宅,几乎被烧成了废墟(于楚众 摄)莫焕晶向律师强调,自己是在女主人5点起床后放火的,没有选择夜里三四点,没有想把事情搞大。但到底朱小贞当时是否已经起床,其实已无对证。本刊采访的消防专家认为,根据火势的发展来看,莫焕晶在朱小贞起床之后纵火的可能性非常小。她对于女主人一家对自己好,而自己偷拿东西去典当、撒谎借钱等事的矛盾之处,似乎显得坦然。在莫焕晶自己的性格逻辑里,当赌博的欲望难以压抑时,很多行为都变得“合理”了。
但根据本刊记者此前在蓝色钱江小区现场采访时,有业主说,莫焕晶当时一手拿着一个铁榔头和手机,呆呆地和保安站在楼下的警戒线外,邻居询问她朱小贞在哪儿,她说“他们应该是坐主梯下来了吧”。
5点30分左右,逃生的业主在地下车库、小区内甚至业主精选酒店转了几圈找朱小贞,实在找不见后,莫焕晶才说人应该还在上面。但与此同时,小区保安和消防一直对林家的亲属强调房子里已经没人。最终,朱庆丰从莫焕晶的犹豫里越发相信妹妹就是在楼上,并在6点40分时不顾劝阻跟随消防从隔壁单元想方设法到达林家房子的保姆间外,在那里,他只等到了妹妹和三个孩子被抬出来时已经一动不动的身体。朱庆丰后来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还提到,他当时在楼下看到莫焕晶神色平静,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不至少带个孩子下来,也没好意思问出口。
莫焕晶是在当天早上7点多被警方带走的,此后一直与外界信息隔离。她对党琳山说,7月1日因为纵火嫌疑被正式批捕时,她才知道林家四口人都因为那场大火没了。她说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设防的日常相处
让党琳山唏嘘的是,“莫焕晶确实把林生斌害惨了,就为了那么荒唐的一个动机”。他说,在和莫焕晶交流后,莫焕晶给他的印象是做家务认真,又会开车,颇得林家人的喜欢。事实上,朱小贞也有邻居对本刊记者证实,朱小贞曾经夸过莫焕晶,别人家的保姆中午都在睡午觉,她还在家里拖地。并且,朱小贞最满意的是莫焕晶会开车,可以每天接送三个孩子不同方向的上学放学、参加兴趣班。根据本刊调查,在保姆市场,有驾驶证的保姆的确比较稀缺,月薪比同样资历的保姆一般会高出1000〜2000元。
莫焕晶的朋友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莫焕晶还向她炫耀过林家人对她很好,过春节时专门问了她孩子的身材尺寸后,给孩子准备了林家童装品牌的新衣服当春节礼物。莫焕晶自己也给党琳山举了一个例子,证明林家人待她很好,就像一家人。比如家里的名贵手表、金银首饰这类贵重物品的存放从来不避着她。但林家人不知道的是,平时很少出门、不喜欢和其他保姆交往东家长李家短的莫焕晶有赌博的嗜好,这个嗜好最终导致莫焕晶不但撒谎向林家人借钱,还把手伸向了林家人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手表和金银首饰。
根据官方通报,莫焕晶曾在林家盗窃手表、金器多达十余次。莫焕晶则告诉党琳山,这十余次指的是3块手表和数件金器来回典当和赎回后的累计典当次数。其中甚至有同一块手表连续两次典当的情况,原因是莫焕晶在一家当铺以2万元的价格将手表当出之后,另外一家当铺告诉她,那块手表应该典当到4万元。随后这家当铺借支了2万元给莫焕晶将手表赎回,再以4万元的价格质押了手表。
蓝色钱江底商的高级服装定制店铺(张雷 摄)但林家人没有发现莫焕晶私自典当名贵手表或许另有原因。原来林家的几个小孩平时喜欢玩藏东西的游戏,家里的一些名贵物品有时候找不到,大家也习以为常。其中一次,几个小孩将一块名贵手表藏在了莫焕晶的房间,好多天都没有找出来,几天后被莫焕晶找出,才放回了原处。
但没过多久,几个小孩再次藏手表又被莫焕晶找到。这一次,她没有声张,而是偷偷在网上买了一块价值几十元的仿制品放回了原处,背地里却悄悄把那块真正的名表拿去典当了,并前前后后因为赌博赎回又典当了多次。
莫焕晶对党琳山说,直至大火案发,林家依然没人察觉这件事,朱小贞也没有对她表达过不满意的情绪,更没有网络传言的解雇一说。莫焕晶的这一说法也得到林生斌的证实,林生斌在大火案后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曾提到,他也是通过公安局才知道莫焕晶在自己家做保姆期间有盗窃行为。
党琳山猜想过:“(莫焕晶)如果不赌博的话,也许还是个挺不错的保姆。”但莫焕晶赌博背后的另一种面目,或许是林家人完全不认识的。在大火案发后,经警方通报,就在纵火的前一夜,也就是6月21日晚到6月22日凌晨2时04分,莫焕晶根本没睡觉,而是在手机上通宵赌博,账户里典当林家手表而得的3.75万元赌资,很快就只剩下0.85元。
律师的辩护
党琳山是在7月5日受莫焕晶弟弟的委托,成为莫焕晶的代理律师的。此前,他已经在网上关注过这个案件,他当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原因是,他认为莫焕晶作为纵火嫌疑人,如果证据确凿,的确应该负主要责任,但纵观整个案件,依然有辩护空间。在他看来,杭州大火案的公共意义甚至超过2010年的药家鑫案,后者虽然舆论影响很大,但只是激情杀人的个案,而这次案件却牵涉城市居民小区物业管理和消防安全的系统规范,如果能够公正审判,带来的社会意义将是深远的。
党琳山的疑点在于,“蓝色钱江小区离消防中心直线距离不到500米,如此现代化的城市、如此高端的小区,超过300平方米的豪宅里过火面积50平方米,灭火却用了两个多小时,消防和物业是否也有责任?莫焕晶放火了,结果四人死亡,这不假,但放火是不是必然导致死亡,这个还是值得商榷的吧?”
蓝色钱江小区楼内消防栓(于楚众 摄)当然,作为莫焕晶的辩护人,他还希望探讨的问题包括,在上城区公安局副局长孙俪回答记者提问中,曾经提到一名报警的路人,这名路人是否就是莫焕晶?莫焕晶私自用林家手表和金器多次典当又赎回而累计的十多次典当里,是算盗窃,还是挪用?但因为案件目前还处在公安审查阶段,尚未移交检察院起诉,党琳山还无法阅卷得知全部案情,也无法得知莫焕晶向他叙述的一切是否属实,因此还没有明确的辩护方向。
实际上,在党琳山成为莫焕晶代理人并与之完成了第一场完整对话后,党琳山才知道,在他之前,莫焕晶已经见过一名律师了,是政府为其指派的援助律师。莫焕晶告诉他,这名律师在看守所只和她聊了十来分钟就离开了。
杭州公安为莫焕晶指定法律援助的根据是中国《刑事诉讼法》第34条,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死刑,没有委托辩护人的,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和公安机关应当通知法律援助机构指派律师为其提供辩护。”党琳山说,指派法律援助的前提是莫焕晶和家属没有委托辩护人,但实际上,除了案发后第二天杭州警方去了一趟东莞,向莫焕晶的家人了解基本情况外,莫焕晶的家人从未收到过警方对莫焕晶的批捕通知,也没有放弃为莫焕晶寻找辩护律师。
党琳山上次在看守所会见莫焕晶的时候,她因为戴着手铐和脚镣,不用和同一个房间的其他嫌疑人一样参加列队训练,每天就是坐在房间里发呆。莫焕晶对自己结局的想法是:“别人家死了那么多人,可能我也只能判死刑吧。”让党琳山略感意外的是,那次会见后,两人谈完所有细节准备告别时,莫焕晶突然主动提出,希望党琳山能帮她买一束花,到灵堂里去为朱小贞和三个孩子上炷香。党琳山答应了。
莫焕晶的辩护律师党琳山(张雷 摄)他买的是百合,去灵堂前,他还先去了一趟附近的派出所,希望能够和警察一起去现场。他担心和林家起冲突,“毕竟,如果我表明身份,不管他们做出什么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警察后来建议党琳山匿名前去,党琳山最终采纳了这个建议。他记得当时林生斌的母亲在小区外接了他的花,随后林生斌的岳母就领着他前去灵堂了。在那里,党琳山替莫焕晶上了三炷香,和林生斌的堂哥攀谈了一会儿,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但在现场,党琳山没敢向林家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来自广州的律师。直到离开后,他才跟林生斌的堂哥发短信,告知自己是莫焕晶辩护律师的身份。但对方没有给他回信。
成为莫焕晶的辩护律师后,他很快受到大量关注,有媒体要给他报销路费,请他再去杭州与莫焕晶会见一次。还有人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后给他打电话,威胁要来砍他。但之所以决定接下这个案子,他说自己的目的在于,“一个刑事审判的首要目的,当然是让罪犯受到罚当其罪的惩罚,但也绝不仅仅是这个目的,更重要的是让整个社会通过公开审判,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厘清各方责任,为社会系统的改进提供参考。不是说杀一个人,就是一场全民狂欢就完了”。
但党琳山说,莫焕晶对自己的结局是有所准备的,因为她提到,“别人家死了那么多人,可能我也只能判死刑吧”。
富庶家乡探访:以自我为中心的莫焕晶
莫焕晶跟党琳山见面的时候,每当提到林家四口人死亡,提到自己家里人,提到自己的孩子,就哭。她的孩子和林家最大的孩子差不多,也十来岁了。她2005年结婚,根据她一位朋友接受媒体采访透露的信息,她婚后生完孩子就陷入赌博,甚至不惜为此借高利贷。
当时莫焕晶还没离婚,有一段时间高利贷催款的人天天到家里要债,她的孩子本来非常开朗活泼,从那之后也变得沉默内向。最终,2014年,莫焕晶与丈夫离婚。婚后,前夫把她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加之外出躲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了。
党琳山说,莫家人愿意为莫焕晶请辩护律师的出发点是:即使莫焕晶最后判了死刑,他们依然希望她能在接受审判的过程中,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但对于林家的损失,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上,他们可能都无力赔偿。对莫焕晶的家庭来说,她的嗜赌同样是灾难。
莫焕晶老家所在的地方是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厦边社区。这里东邻深圳、西接虎门,整个乡镇的经济发展仅次于虎门港口闻名的虎门镇,下辖的各个由村庄演变而来的社区里,有些地方,在2000年就曾达到所有户籍人口人均每月分红三四千元的水平。在一本记述这个南方小镇暴富历史的书中,记录者称朱槠基来视察这里时,曾盛赞:世界大同,不过如此。
厦边社区的绝大多数本地人都姓莫,直到如今,这里的户籍人口依然每年都有来自村集体企业的分红。同时,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建楼房,高于10楼的比比皆是,这些楼房绝大多数都出租给外地人,而本地人中较为富裕的,要么已经移民关外,要么统一居住在当地村集体为村民统一规划建设的别墅区。在这样一个年轻人依靠集体分红、出租房屋给外来者、在政府挂点闲职一年收入就能有20万元的地方,外出给人家做保姆,是一个十分不合常理的选择。
莫焕晶老家东莞市长安镇厦边社区的广场上,每天都有照顾老人和孩子的外地保姆聚集,他们难以理解东莞人也会外出做保姆(张雷 摄)在楼房区,当地居民的房子底楼主要被用来开设各种各样的小加工厂或店铺,楼上则隔成居住套房或单间。事实上,作为“珠三角”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之一,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有大量的外地人来到长安,如今维持在60万至70万人之间,超过本地人口20倍。这些外地人和最早来自港澳的注入资金,支撑着本地人仅靠“分红经济”和“收租经济”,就可以从出生伊始,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莫家200米外的市民广场上,从早到晚,聚集最多的就是来自四川的中年妇人,她们以保姆的身份领着当地老人闲聊散步,每个月的工资在2500元到4000元之间。莫焕晶的家乡人是雇佣保姆的雇主,这里的保姆绝大多数都是领着老人,居住在由老人子女为其另外安排的房子里。这些在莫焕晶家乡做保姆的中年妇女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保姆能够拿到7500元的月薪。
出生在这样的村子,莫焕晶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家住邻村的前夫家有不止一栋楼房,一家人光租金收入已经很可观。莫焕晶自己则在小姨的工厂上班当会计,虽然她称薪水并不如此前她朋友向媒体透露的“年薪十几万”,但至少可以拿到正常会计的工资。并且因为村里几乎家家都有轿车,这里的孩子只要年满18周岁,几乎都会考驾照,正是这个技能让莫焕晶后来在家政市场里多了一块筹码。如果不是嗜赌,莫焕晶有一个生活小康的幸福家庭。
莫焕晶的家人还向律师透露说,莫焕晶从小就没了母亲,后来是与父亲、继母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但莫焕晶的一位表哥告诉党琳山,和其他没了亲生妈妈的孩子不一样,莫焕晶不但继母非常疼她,其他亲戚也对她爱护有加。小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没有零花钱,但莫焕晶就有,一直在宠爱中长大。结婚后,莫焕晶的前夫也对她不错。
厦边社区居民房里的小加工厂,当地许多人家靠收租就可以保证收入(张雷 摄)但自从染上赌博后,莫焕晶就开始给家人带来灾难。她之前备受宠爱养成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开始显现。为了自己的欲望,她一再给家人带来伤害,即使是离婚也在所不惜。莫焕晶前夫村里的居民告诉本刊记者,因为欠下赌债,莫焕晶曾希望卖掉前夫家的房子抵债,后因产权在公婆手里无法操作作罢,这也成为她最终离婚的导火索。
被莫焕晶同样“害惨了”的还有她的娘家人,因为莫焕晶陷入赌博后,除了借高利贷,还在亲朋好友间四处举债,这些债都是她的家人帮她偿还的。根据本刊记者的走访,莫家如今的经济状况不算突出,一家人居住的四层楼房处在菜市场背后地段较偏僻的位置。一楼只有一间门面出租给外地人,开了一家五金加工厂。另外一间门面是一家没有招牌的肠粉店,店主就是莫焕晶的妹妹和妹夫自己,莫焕晶的继母身体不好,但依然会背着外孙在店里帮忙打杂,这在当地同样少见。
除了这个开肠粉店的妹妹,莫焕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为她请律师的正是这位弟弟。党琳山则告诉本刊,杭州大火案后,莫焕晶的家人很多天都睡不着觉,她的父亲做过心脏支架手术,在家里翻来覆去想不通,莫焕晶为何一定要纵火。莫家人曾经想过到杭州去向林家人道歉,但又不敢去,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本刊记者虽然曾三次登门希望采访,同样被拒绝了。
从案件发生开始,这家人就拒绝了所有记者和对外沟通。但他们无法拒绝的是,本地居民每天都会在麻将桌上讨论,莫焕晶为何走到了如此地步。对这里地区的上一辈人来说,贫穷的记忆尚未远去,直到1979年,因为食不果腹,这里还是东莞逃港最严重的地方,一年时间里就有数千青壮年劳动力,冒着生命危险泅海寻路。
改革开放后30年的发展,将这里的居民变成了全中国最幸运的居民之一,用在当地打工的一位出租车司机的话说,莫焕晶这一代的当地人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这里的孩子读书,从小学到高中,读书费用都由村集体负担,考上大学,包括专科院校都有资金奖励,毕业后随随便就可以在本地找份工作打发人生。
在那本记述这个镇子暴富过程的书中,老人们也有过隐忧,“年轻人们不愿就业,不愿创业,富不过三代”。没想到的是,这种隐忧的后果如此之快就显露出面目来。一位在当地生活了20多年的四川保姆告诉我,莫焕晶这种情况,在当地绝非孤例,她东家有两个儿子,因为欠下巨额赌债,已经好几年杳无音信。
党琳山也曾问过莫焕晶参加哪些种类的赌博游戏,莫焕晶回答他,只玩百家乐,这是一种靠猜大小、全凭个人主观判断决定输赢的棋牌游戏。她还告诉党琳山,在最初到林家做保姆的时候,她已经决定戒掉赌博,也的确坚持了几个月,但过年回家后,再次旧瘾复发,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欲望最终将林生斌一家推入悬崖,同时坠落的,也包括她自己。
责任编辑:李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