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演员“摇滚稳定朝鲜” 计划平壤开音乐学院

30.10.2015  19:16

  “摇滚稳定朝鲜”的幕后推手

  “朝鲜民众对政治领袖人物的崇拜,与西方人对摇滚明星或流行歌手的追捧,基本上是一样的。

  本刊记者/刘禹彤

  1990年时,挪威高中生莫滕·特拉维克通过电视目睹了柏林墙轰然倒地的画面。随后,又是前苏联解体的消息。但是朝鲜,恍如世外,一直沿着既有的轨迹运行。

  这让特拉维克产生了强烈好奇心。高中毕业后,他前往莫斯科,在俄罗斯戏剧艺术大学主修戏剧导演专业。之后的二十多年里,作为演员和导演,特拉维克的足迹所到之处除了东欧,另外一个集中区域就是亚洲。

  每到一地,他都尽可能收集关于朝鲜的宣传画册。只有关于朝鲜的画面,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风格几乎一成不变:伟大领袖坐在长凳上,被一群红脸蛋的孩子们拥簇着;此外,还有火车站和主干道旁的以红色为基调的宣传标语。

  特拉维克对朝鲜越来越“着迷”,他尝试获得一切可能进一步接触和了解这个“世界上最神秘国家”的机会。2008年,他终于得偿所愿,拿到了前往朝鲜的旅游签证。

  旅行团里有一个挪威与朝鲜友好协会的挪威职员,从这位职员那里,特拉维克得知上述协会一直与朝鲜的文化部门保持着密切沟通。特拉维克敏锐地意识到,他有可能和朝鲜有更深入的接触。

   金日成广场上的摇滚明星

  2010年,朝鲜对外文化关系委员会邀请了挪威与朝鲜友好协会访朝,特拉维克特意加入到这个旅行团中。在朝期间,他向陪同的朝鲜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工作人员提出,希望拜会该委员会的高层。

  在全面管制的朝鲜,要举办任何一种文化、商业、人道主义等活动,都必须通过国家机构的审批。特拉维克已经开始琢磨,能否争取到隶属于朝鲜文化部和外交部的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许可,让自己的演出活动进入朝鲜。但通常情况下,这个委员会高层官员不轻易接见外国访客。

  但就在旅行团抵朝后不久,冰岛南部的一座火山开始喷发,导致全球的很多航线都暂时停滞,欧洲国家更是采取了自“9·11”事件后最大规模的停飞措施。很多外国代表团因此临时取消了赴朝行程,这使得原本颇为忙碌的朝鲜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高层官员一下子清闲了起来,他们答应了特拉维克的请求,而且多次接见了他。

  “你必须得有一些运气,有时你只是需要在正确的时间与正确的人出现在正确的地方。” 特拉维克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朝鲜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高层官员对与国外的文化交流活动颇有兴趣,这让特拉维克吃惊不小。过去,他从媒体中了解到的朝鲜是一个刻板单调的国家。他首先被允许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摇滚稳定朝鲜”的照片展。他去了多个有着浓厚政治色彩象征意义的地点,比如板门店边界村,统一纪念碑和金日成广场,举着电吉他,拍下了一组摇滚明星范的照片,在平壤进行展出。

  在特拉维克的照片中,朝鲜和西方的两种看似对立的意识形态找到了平衡,朝鲜官员也觉得这样的照片很有意思。“朝鲜民众对政治领袖人物的崇拜,与西方人对摇滚明星或流行歌手的追捧,基本上是一样的。” 特拉维克努力向朝鲜官员介绍自己工作和朝鲜宣传工作上的共性。

  特拉维克大胆地作了个比喻,一个能号召数以万计的粉丝来观看演唱会的世界巨星,多么像一个在政治集会上的受到人群敬礼的领袖人物。这样的介绍,让朝鲜官员不停地点头称许。

  几次会见和交流后,特拉维克收获颇丰。他邀请到两位朝鲜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高层官员于2011年赴挪威,观看巴伦支艺术节和他本人作为主要演员的“国界线”艺术展演,其中一位是委员会欧洲部主任刘崇林(Ryu Sung Rim)。后来,刘是特拉维克代理朝鲜对外文化交流的许可证的签字人。

   你是让挪威军人向朝鲜的意识形态妥协吗?

  2011年2月2日,在挪威斯堪的纳维亚的边境小镇,时任挪威外交部长、约纳斯·加尔·斯特勒宣布“国界线”艺术展演开幕,在艺术上颇有造诣的挪威宋雅王后也出席了开幕式。开幕式之后,特拉维克邀请来访的朝鲜官员与挪威王后共进晚餐。

  “国界线”展演是将21对从挪威北部与俄罗斯边境线上移来的界杆组成一条虚拟的“临时国界线”,放置于城市公共区域和和市民日常活动的中心地带。晚宴上,朝鲜官员对在座贵宾感慨起自己国家的过去:“当看到真实界杆组成的‘新国界线’时,来自于分裂的朝鲜半岛,我们深深理解并为之动容……我们这次看到的‘国界线’是开放的,通过政治和文化的合作,跨越这个界线可以达成。国界是可以被移动甚至被废除的,它给我们希望,朝鲜半岛一定会迎来统一的未来。

  两位朝鲜官员从挪威回国后不久,特拉维克就获得了一份特殊的文化代理许可,签署日期为2011年4月3日。

  此后,特拉维克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来自西方的促进朝鲜对外文化交流的“中间人”,而他与朝鲜开展的第一个文化合作项目“乐土”也提上了日程。特拉维克的想法是,在自己家乡的巴伦支海艺术节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举办一场“朝鲜大型团体操表演”。

  将这样的表演带到挪威这样一个个人主义色彩强烈的社会,对于之前并没有多少协调大型表演的特拉维克来说,充满挑战。

  2012年,他邀请了两名经验丰富的朝鲜大型团体操表演的教练来到挪威。在两名朝鲜教练的指挥下,250名挪威边防警卫团的军人和一些当地的志愿者,每个人手举特制的翻页画册,变身成“人体像素”,通过队形变化以及翻动手中的画册,形成了不断变化的大型“马赛克拼图”。

  排练时,两名朝鲜教练很兴奋,像孩子一样。当时零下摄氏二十多度的天气,穿着厚重军大衣的挪威军人忍不住抱怨严寒刺骨,但穿着单薄的两名朝鲜教练,连手套都不带,脸颊冻得通红,却好像完全意识不到寒冷。

  这样的演出招致挪威国内的诸多批评声音。“你是让挪威的军人向朝鲜的意识形态妥协吗?”挪威激进的右翼进步党指责特拉维克称。制造2011年于特岛爆炸案的布雷维克,就曾加入这个政党。该党还向挪威议会提出,要求文化部和国防部共同抵制演出。但最后,这个提议没有被采纳。

   非军事化区(DMZ)学院

  在筹备“乐土”演出期间,特拉维克曾前往朝鲜艺术专业院校平壤金星学院考察。

  创办于1966年的金星学院是朝鲜国内最具声望的培养年轻艺术家的摇篮,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夫人李雪主就曾就读于该校。由于节目需要在挪威演出,特拉维克希望在节目单中填上几首挪威歌曲。

  特拉维克做了一个自己认为很有趣的挑战:他告诉学校的老师们,有一个老牌挪威电子乐团组合叫aha,在上世纪80年代推出的单曲《Take on me》很好听,可不可以召集几名手风琴专业的年轻学生来重现演奏这支曲子。

  特拉维克选择手风琴的主要原因在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手风琴从前苏联被引进了朝鲜,被称为“工人的大钢琴”。因其便携和易于演奏的特点,前苏联艺术团体经带着手风琴去工厂里给工人演奏。作为一种保持着强烈社会主义色彩的乐器,手风琴演奏能在一定程度上印证西方所定义的“老式”朝鲜音乐风格。

  金星学院的老师们对于这样的尝试感到有些不安,他们告诉特拉维克,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旋律,但不能确定这是一首适合手风琴的音乐,可能达不到最佳效果。

  特拉维克把《Take on me》的CD送给了老师。5 天后,他去观看学生的演奏。5名学生穿着统一的黑色服装端坐一排,一曲弹奏下来音符均准确无误。“挪威观众会喜欢这首曲子!”特拉维克预感到。在回到挪威之后,他将当场录下的朝鲜学生的表演视频上传到了YouTube上,短短几天内,就吸引了超过150万网友观看。

  aha乐队的主唱麦格尼·弗路霍曼在看到视频后给特拉维克发来短信:“哇,如果我们知道手风琴表演这么受欢迎,我们最初的曲子就应该加入手风琴的演奏。

  由于接触不到互联网,几个朝鲜学生压根意识不到他们已变成网络红人。当特拉维克后来告诉他们网络上的点击量的时候,他们只是对其演奏技能获得认可这件事感到很开心。这个视频在网络上的传播也得到了朝鲜文化部的官员的认可。在西方媒体上,少有对朝鲜如此积极正面的关注。

  在“乐土”演出结束之后,刘崇林主动提出,希望在平壤举办一次挪威的文化艺术节。于是,在2012年5月17日举办的那次艺术节后来被录制成了纪录片《是的,我们爱这国家》(与挪威国歌同名),在挪威NRK电视台播出。

  “迄今,我和朝鲜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合作已达5年,一共做了5个主要项目。”特拉维克回忆说。最近的一个项目,是2015年8月斯洛文尼亚摇滚乐团莱巴赫乐队的平壤演唱会。这场演唱会在平壤的烽火艺术剧场举办,是西方流行乐在朝鲜的首秀,收获了全球媒体的广泛关注。

  明年,特拉维克计划在平壤开一所音乐学院,名字叫“非军事化区(DMZ)学院”。“我想让朝鲜人感受一种新的看待艺术的方式,而通过这个学院,其他国家也会以新的角度看待朝鲜的艺术家。” 特拉维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目前,特拉维克已经招募到了8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艺术家加盟这个学院,分别来自挪威、瑞典、俄罗斯、英国、法国、巴勒斯坦、越南以及中国。特拉维克希望能联系到至少同等数量的朝鲜艺术家也能参与到学院创建的行动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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