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攀枝花民企探矿:喧哗与考验
拍卖还没进行到一半,朱永妙就转身离开,“心脏受不了。”
2012年12月18日,攀枝花泰坤大厦10楼大厅,4家企业围绕米易县境内一宗钒钛磁铁矿探矿权展开激烈“搏杀”,先后167次竞价,加价幅度一度高达400万元,相当于每次扔出去一辆顶级悍马。现场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最终,“民字号”中禾公司以2.68亿元,超过起拍价8倍的高价成功竞得白马镇马槟榔区块。
今年50岁的朱永妙是攀枝花中禾矿业公司副总经理。2014年1月15日午后,提起那段往事,他说,那种“心脏都要蹦出来”的感觉依然还在,而更大的未知和考验已经接踵而至。
民营企业正式进军矿产整装勘查领域,喧哗过后,挑战登场。
产能扩张太快,资源不够用了
企业喊“饿”:找矿!找矿!
“多半疯了。”对2012年米易县境内的这宗钒钛磁铁矿探矿权拍卖,攀枝花某矿产企业负责人如此评价。此前,当地同类矿权出让价不会超过5000万元。
中禾公司的本部在厦门,2004年首次移师西部,在米易县境内获得了一块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的钒钛磁铁矿采矿权,资源总量不到5000万吨,而公司原矿年消耗量400多万吨,这块资源仅够用十来年。
无米下锅,安宁铁钛公司也曾经历。1994年,该公司在米易县拿下潘家田铁矿,4000多万吨的储量,按照当时的产能,至少可用上百年。而由于产能迅速扩张,到2008年矿山就有了“危机”。
国字号的攀钢集团,钒钛磁铁矿拥有量近10亿吨。2000年之前年消耗量只有100多万吨,到2008年前后就飙升到4000万吨,照此计算,现有储量最多能再用20来年。“再不找矿,企业就要‘饿肚子’。”
2013年我国钢铁消耗量接近8亿吨,同期产能高达10亿吨。四川钢铁产能接近3700万吨,年消耗原矿两亿多吨。而2000年,全国的钢铁消耗量仅为1.42亿吨。产能急剧膨胀,资源储量迅速下降。
攀西钒钛磁铁矿储量高达100亿吨,以往只有攀钢等几家国企在消耗;2000年后,龙蟒集团、昆钢集团等一大批企业进入攀西,已探明的资源储量可用时间锐减。
这就是那个拍卖会上“疯狂厮杀”的背景。“就像几头饿慌了的狼看到一只羊一样。”这场拍卖的见证者——安宁铁钛公司项目部部长曾成华这样描述。
准备上吨资料,跑了绕赤道几周的路
民企无奈:艰难的探矿权
“我们也想找矿啊,问题是没这个权。”曾成华说,2008年,其公司年消耗原矿量突破300万吨,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萌生了自主探矿的想法。然而,艰难程度超越想象。从2008年到2012年,整整4年时间为探矿权奔波,有时候几乎每周都要跑成都一趟,“前后准备的资料可以用吨计,跑的路程可以绕赤道几周。”曾成华说。钒钛磁铁矿审批权在省级,部分事项还要经国家同意,因此,还要跑北京。
1986年颁布的《矿产资源法》明确,区域地质调查按照国家统一规划进行,调查报告和图件按照国家规定验收,提供给有关部门使用。纵览全文,没有探矿权一说。“实际就是国家包办,谈不上产权。”攀枝花市国土局副局长曾勇回忆,直到1996年新修订的《矿产资源法》中,才第一次出现“探矿权”,明确提出国家实行探矿权、采矿权有偿取得的制度。
1998年颁布的《矿产资源勘查区块登记管理办法》明确,国家对矿产资源勘查实行统一的区块登记管理制度,按照国际统一分幅标准将我国的领土和海域划分为许多区块,并以基本区块为单位实施探矿权管理。
曾勇回忆,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曾在攀西地区组织地勘大会战,发现了攀钢、白马、红格、太合四大矿区。直到上世纪90年代,该区域钢铁产业还是以攀钢等国企主导,加之市场需求较小,地质勘探长期处于停滞。
供求矛盾在2008年左右凸显。安宁铁钛等公司率先向国土部门提交了探矿申请,却没有得到回应。“一方面是资质问题,一方面是意识问题。”攀枝花市矿管处处长罗德均认为,矿产资源由国家主导的观念深入人心,这从1996年版《矿产资源法》中就可见一斑:“国有矿山企业是开采矿产资源的主体。国家保障国有矿业经济的巩固和发展。”
多重因素叠加,民企鱼贯而入探矿领域
政策鼓励:民企有望获更多机会
2012年有了转折。攀西地区连续公开推出了几宗矿业权,其中,就包括后来被中禾公司收入囊中的米易县那个矿和安宁铁钛接手的潘家田铁矿延伸勘探。前者属于新矿区,后者属于在原有基础上延伸勘探。故在取得的程序上也有不同,前者是通过公开拍卖,后者属于协议出让。
为了避免“圈而不探、探而不采”,此阶段出让的几宗矿权采用将探矿权和采矿权“打包”出让的形式,统称矿业权。
曾勇解释,这与2009年国家正式启动矿产资源整装勘查工作有关。“整装勘查”是为解决勘查周期过长的问题,在资源前景明朗的地区,地勘单位和矿业企业联合,将预查、普查、详查、勘探、开发一条龙设计,多工种、多方法整合施工,减少各阶段重复审批程序,提高勘探效率。
作为全省唯一列入全国2010年四大矿产资源整装勘查的项目之一,国家计划投资17亿元专项资金,从2010年至2015年对攀西钒钛磁铁矿资源进行整装勘查。
“2010年前后最闹热。”罗德均回忆,当年,攀西地区总共有13个勘探项目同时进行,年度投资达到2亿多元,由于施工单位太多,柴油消耗太大,一度闹起了柴油荒,最后市委书记都出来帮忙协调。
到2012年,高峰期过去,上述热闹场面不再。当年,国家投入的项目只有4个,投资额4000多万元,不及高峰期的六分之一。预期的找矿目标尚未完成,曾勇心急如焚。凉山等地也是如此。想到的办法是,向民间借力。
巧合的是,在此之前,国家和四川都相继出台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鼓励民间资本参与土地整治和矿产资源勘探开发。
多重因素叠加,让民营企业开始鱼贯而入探矿领域。省国土厅地勘处副处长贾志强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全省登记矿权达到1800多宗,其中,国企337宗,其余绝大部分是民营企业。从过程来看,民企进入矿产资源勘探领域,最近三年是一个高峰。
1月20日,记者在全省国土资源工作会议上获悉,今后,我省将完善矿业权出让制度,推进矿业权全部进入公共资源交易中心进行交易,并进一步完善招拍挂制度,减少自由裁量权。
中禾和安宁等民企们有望获得更多机会。
探矿权难以抵押贷款,民企受困于资金
背后隐忧:融资难成探矿路上新“石头”
近日,一条好消息在安宁铁钛公司内部激荡:在新获得的4.6平方公里矿区内,获得2.1亿吨钒钛磁铁矿探明储量。只要上缴矿业权价款,就可以进入开采环节了。
同样高兴的还有中禾公司,截至目前,已经获得4000多万吨的探明储量。
攀钢集团矿业公司也收获颇丰,新获得探明储量超过3亿吨。
喜悦背后有隐忧。1月15日,在陪同记者前往米易县白马镇马槟榔矿区的车上,中禾公司一位员工抱怨,已经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为了获得矿业权豪掷2.68亿元,之后又投入了几千万进行勘探作业,这家民营企业的老本儿快被掏空了。“靠什么贷?”朱永妙一脸苦笑,想拿矿业权去抵押贷款,但连储量都没有搞清楚,银行怎么可能放贷。
安宁铁钛公司在探矿中已经投入7500多万元,完全是企业自有资金,也没得到银行支持。
探矿权抵押贷款是个空白,因其不确定性,评估极难。“探矿很大程度上就和赌玉差不多。”凯雷投资集团中国西部首席代表兼总经理刘仲承认为,探矿权不同于采矿权,风险极高,空白区探矿的成功率甚至不足1%,评估难度也极大,所以无论是银行还是风投一般都不会考虑为其投资,在此之前,金融机构没有以探矿权做抵押的先例。
金融机构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马槟榔矿矿权拍卖前,当地国土部门就提示,该矿带被后期岩脉吞蚀破坏严重,形成大中型规模矿产地的找矿风险较大。后期的详勘也证实,储量并没有此前预想的丰富,不少地方是点状分布的“鸡窝矿”。
融资难成为民企进入矿业勘探开发领域的障碍。凉山州曾出现四宗矿权同时流拍的情况。
但曾成华认为,只要市场进一步开放,政策预期稳定,融资难只是矿产资源开发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在贵州省,风险资金已经进入矿产资源勘探。
更重要的是,国家整装勘探采用“公益先行,基金衔接,商业跟进,整装勘查,快速突破”的思路,分段负责,国家资金负责前期的普查,相当于“垫底”,有初步结果后民营企业跟进,这大大降低了民企的风险。“相信我们,没问题的。”朱永妙用一口闽南普通话笑着回应记者的担忧。他透露,有各种资金在和他们接触,因此,他很乐观。(记者 梁现瑞 许静 陈岩)